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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202)

阿弦望着她失望的样子,昨夜“母女相见”那种生离死别的场景不住在心底闪现,虞氏大叫“娘亲”拼命向着她挣扎……

阿弦鬼使神差道:“并不是幻觉,是真的。”

虞氏一愣,慢慢地撤下双手:“你说什么?”

阿弦看着她满是泪水的双眸——道:“她还在,她一直都在看护着你。”

虞氏深吸一口气,无法置信:“你是说……昨夜……是真的?”

阿弦点头。

虞氏道:“你是在安慰我么?”

阿弦摇头。

虞氏双眼已经通红,她喃喃道:“娘……”忽然叫道:“她在哪?她在哪?”她徒劳无功地转身四顾,目光游移,毫无目的地张望。

阿弦道:“她……她进不来,所以我才替她来看一看。”

虞氏从小儿没了母亲,但是她的“母亲”,就算身为鬼灵,也深深地爱护着她。

也许,正是因为这点触动了阿弦,让她忍不住想要告诉虞氏一些真相,至少……知道她不计所有要维护的人也正在默默地爱护着她。

就好像当初被关押在密室的鬼嫁女,当时还是婴孩儿的虞氏是她唯一的牵念跟光,现在,冥冥中鬼嫁女的保护,希望也能成为虞氏的一缕慰藉跟光。

虞氏愣愣地看着阿弦,脸上的表情,想哭又想笑。

阿弦正要安慰她两句,忽然一怔,转头看向门外。

她试着走到门口静听,回头看向虞氏,然后又看向贺兰敏之。

是夜,爆竹声四起,周国公府门前的这条街却十分宁静,因无人敢在周国公左近闹扰。

虞氏走出大门,迟疑地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阿弦。

阿弦却看着国公府门口正前方的一道淡色红影。

虞氏迟疑地走下台阶,因什么也看不到,也无人提醒,便又急又迷茫地左右徘徊。

门口台阶之上,贺兰敏之站在阿弦身后:“小十八,你真的能看见那东西?”

阿弦不答。

敏之道:“你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虞氏跟敏之一样什么也看不到,带着哭腔叫道:“娘?你在吗?你在哪?”

身后阿弦道:“她就在你身前。”

敏之怀疑地看向阿弦,本想嘲笑,可当看见她凝视的目光之时,却又无法出口。

那边儿虞氏却伸出手去,在阿弦的眼前,虞氏的手掠过鬼嫁女淡红色的身影,就好像有一阵风掀起了她一直都垂着的红盖头,露出底下一张十分娟秀美好的脸。

阿弦曾见过密室中的这女子,但那时候她的容貌已经憔悴,并不像是现在这般,美好的令人不忍心去破坏,但……

鬼嫁女望着面前的虞氏,极美的眸子里流露出昨夜一样温柔的眼神:“能在最后再看见你,我的心愿已了了,也该离开了。”

虞氏无知无闻,仍在徒劳地找寻。

鬼嫁女满含爱意地望着女孩子,道:“你或许永远也不知道,母亲的心里是何等的爱你。”

阿弦本静静看着这一幕,听了这句,忽然像是有人在自己的鼻子上打了一拳。

酸涩直冲上双眼。

然后阿弦垂手,轻轻地拍了拍玄影的脖子:“玄影,你别动。”

玄影自始至终都默默地跟在她身旁,听了这声指令,却忍不住有些躁动地扬首,想叫又未曾叫出声来。

敏之眼睁睁地看着阿弦走下台阶,她走到虞氏身旁。

阿弦看向虞氏,然后又转头望着面前的鬼嫁女,忽然她道:“你过来吧。”

虞氏不解,只回头看阿弦。

鬼嫁女却一怔:“十八子……”

阿弦道:“她看不见你,也听不见你。如果是你最后的心愿,那么……”

鬼嫁女看着阿弦,眸子里朦朦胧胧仿佛升起了雾,然后她盈盈下拜:“多谢。”

淡色的红影舞动,就如同绕着花树下的风,那股异样的气息让敏之也感受到了,他心中震动,也下了两级台阶。

与此同时,阿弦身子摇晃,眼睛闭了闭。

虞氏不知如何,举手将她扶住:“你怎么了,我娘亲到底……”

话未问出,就见面前阿弦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早已经不似是方才少年灵动的眼神。

——柔和而宁静,好似月光般慈和的目色。

虞氏惊得睁大双眼,喉咙里那声称呼还未叫出,面前的“人”已温声唤道:“我的孩子……”

她张开双臂,将虞氏轻轻地抱入怀中。

就在被抱住这瞬间,虞氏的心底忽然浮现在她极幼小甚至没有记忆的襁褓中,便是被人如此小心翼翼地抱在温暖柔软的怀中,那人哼唱着催眠曲,无限满足无限疼爱。

“娘……娘亲……”虞氏喃喃地唤了声,泪从睁大的双眸中滚落,打在阿弦的胸口。

短暂而又似永久的一抱之下,阿弦的身子一震,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抽离。

就在此刻,隔街一道烟花直冲上空。

在璀璨明亮的烟花火中,敏之抬头,瞧见一道淡红色的影子绵绵消失于空际,犹如烟花绽放,终成灰烬。

虞氏察觉阿弦的身体下滑。

她拼命用力将阿弦抱住。

阿弦扶着她,抬头刹那,同样看见烟消云散的鬼嫁女……拼了最后一丝力气,她得到了一个隔世的拥抱,就算灰飞湮灭……亦在所不惜。

忍着身体上的不适,阿弦拢了拢嘴角,哑声道:“她想让你知道,当初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你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同时在她死后,你也是她不愿离开的唯一不舍。现在……她最后的心愿是你……”

——好好活下去。

虞氏眼中泪落如雨,含笑点头。

阿弦知道自己今晚所做十分冒险,几乎正跟孙思邈叮嘱的背道而驰了。若给崔晔听说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但是她又觉着这样做是值得的。

就好像……冥冥中完成了一个极隐秘的小小心愿。

是夜,子时已过,外头的热闹喧哗声也渐渐消散。

国公府中。

阿弦勉强将可说的皆说了一遍:“贺兰公子,我可否先回家去?”方才被鬼嫁女附体,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仍让她精神倦怠,昏昏欲睡,方才答着敏之问话,几乎都瞌睡起来。

敏之道:“何必舍近求远,我这府内房屋数百间,随便你挑,莫非还不够你安枕的?”

阿弦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

敏之道:“你是嫌弃我这里不跟着你的姓么?你姓……朱,不如把这里改叫朱国公府,你是不是就爱住了?”

阿弦无言以对,“周国公”的爵乃是当今天后亲自所赐,他却用来开这般大逆不道的玩笑,的确非常人也。

忽然敏之又道:“但是你为何又叫‘十八子’,据我看来,‘十八’合起来为‘木’,十八子岂非就是个‘李’,你到底是姓朱,还是李?”

阿弦凛然:“是当初算命先生说我命薄福浅,所以要借一个字来挡灾,兴许便是此意。”

敏之笑道:“这算命先生倒也是偷懒,明知道李是咱们天子之姓,却用这个来搪塞。”

阿弦本着急回家去,敏之却毫无放人之意,叫云绫来领阿弦自去安歇。

若是寻常日子,阿弦自可以再找法子推辞,但今日实在倦累非常,又见时候不早,当即从他之命。

次日一早,玄影叫醒阿弦,才起身整理妥当,几个侍女送了早饭来。

阿弦也不客气,捡着喜欢的吃了好些,同时也把玄影喂饱。

吃好了后,侍女便领着她往前,一路道:“国公似要出府,已经命人备好车马了。”

果然贺兰敏之是要出府,也已经换了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的锦袍,金冠玉带,更跟那华丽的绿孔雀相似了。

见阿弦出来,敏之道:“怎么这么晚?”头也不回迈步往外。

阿弦只得跟上,随着他门口登车,阿弦道:“贺兰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敏之道:“闲着无事,出去逛逛。”

虽然他一副轻描淡写之态,但阿弦却瞧出他藏有心事。

既然敏之不提,阿弦便也不再说破,只跟玄影挤在一起,边打量外头光景。

车过朱雀大道,玄影忽地叫了起来,阿弦随口道:“你看见什么了?”跟着往外探头。

眼前人来车往,川流不息,扑朔迷离。

玄影向着右手侧路上又叫,有些急切。

阿弦顺着看去,隐隐看到一些有些眼熟的背影:“那个……”

她略一迟疑,却竟想不通这有些熟悉的人影是谁。

这一错神儿间,马车早已经远远地驰开,不知行到了哪里,外头传来孩童的欢叫声。

稚嫩的童音随风入耳,阿弦猛然记起:“袁大人……袁大人!是他!”

惊喜交加,不敢相信。

阿弦正要出车厢,敏之抬脚:“干什么去?”

阿弦道:“我有一位故友可能回京了,且许我先去找他。”

“做完了今儿这件事,你爱去找什么故友都使得,现在地方快到了,不必想逃。”

阿弦道:“公子!我不是逃走。”

贺兰敏之思忖道:“你方才说什么袁大人,总不会是那个原先在豳州当刺史后来又代领了豳州军之军权的袁恕己吧?”

阿弦道:“你也听说过袁大人?”

敏之失笑:“如雷贯耳,虽然还未照面儿,但觉着很适合我的脾胃。听说他最近获罪上京,还不知福祸如何呢,自求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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