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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21)

马儿原地踏步,回过身来。袁恕己道:“我是为了我自己。”

阿弦不解。

袁恕己抬头,今夜满天繁星,月却只有一线。

夜冷风寒,长街人寂,他的声音却如碎冰掷地:“我容不得别人骑在我的头上,亦容不得人欺负我半分,谁敢刺我害我,我必要他十倍偿还,这些渣滓以为没有人能奈何他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便要让他们永远记着……我袁恕己到底是何许人。”

阿弦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看着马上高高在上的青年,不知为何觉得周身寒气越发重了。

袁恕己俯视看她,双眸冷然有光,忽然他俯身而笑,笑里却仍是没有半分暖意:“对了小弦子,我在军中所传的诨号,你可知道了?”

阿弦紧闭双唇。

似在意料之中般,他笑说:“不知道?你也不过如此……”他得意洋洋地一扬首,重新回马欲去。

夜影拢聚,夜雾中似有一只兽若隐若现,正在她的面前低低咆哮,昂首扬爪,爪牙之上,血渍犹然。

阿弦看着那马上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出声。

袁恕己陡然止步,面上的笑容仿佛被寒风重雪吹散覆尽。

袁恕己回头,眉间锁着疑惑跟不信:“你方才说什么?”

阿弦深深呼吸,望着这张扬激烈的年青武将,才道:“睚眦。大人在军中的诨号,睚眦。”

传说中龙之九子之一,豹身龙首,口衔宝剑,性格刚烈,嗜杀喜斗,常常是怒目而视的姿态。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就在秦府之中,袁恕己持滴血长剑任意狂烈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传说中的龙之九子。

事实上除了这个,就在同时,阿弦更看到了……有关这青年凄惨绝烈,断不可说的结局。

 

第18章 施手段

袁恕己想不通,十八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整个桐县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的心腹吴成跟左永溟,但两个人都不是多嘴的,更不可能会向才认识的十八子说起。

这少年确实有些神秘古怪,但相信他真的能通鬼神……

夜色中马背上,袁恕己深看阿弦一眼,笑着指了指她,一言不发,拨转马头。

张扬的背影消失于夜的迷雾中。

玄影原地转了转,轻叫了声。

阿弦低头:“你不喜欢这个人是不是?但他至少不是那些伪善邪恶的人,就算他坏,也坏的坦荡,玄影你不必怕他,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不会害你。”

袁恕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又如何。

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往往是你什么也没有做,便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成为被捕猎残杀的目标,却又何辜。

正如袁恕己所说,这桐县是黑烂透了,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需要一个像他一样的人站在这里。

在这里,朝廷律法,佛口仁心都无用,只有用铁腕手段,以血还血,以暴制暴,最直截了当。

次日,袁恕己审讯了小丽花一案中所有涉及之人,包括从中引出的小典之案内所有人等。

之前提过,天下虽定,但豳州地处偏僻,地形复杂,之前流寇不断,地方势力趁机滋生,借口抵抗流寇剿灭匪贼,壮大自家声势,渐渐地竟形成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局面,朝廷所派的官吏往往无能为力,甚至自保都成困难。

久而久之,也无人敢管理,就形成现在这个局面。

其实不仅是在桐县,整个豳州都是如此,王法无用,许多有钱有势的人恶欲横生,沆瀣一气,为所欲为。

桐县是豳州首府,到底比别的地方要“繁华”些,是以受战乱祸害的流民也更多,比如似安善那样的小乞儿,药师菩萨庙里便有大大小小地十多个。

而王甯安,秦张等,暗中便以残虐这样的纤弱少年为乐,据王甯安供述,原本小丽花托付小典之时,他见小典聪明清秀,起初倒是并没生出邪心,只收在身边儿当个小小书童,闲来教诲一二。

谁知秦学士无意中见过小典,即刻看中,王甯安原本是个没骨头的,哪里敢得罪这些人。

王甯安原先咬牙不认小典落在曹家,却是怕跟曹家姨娘的奸情败露,由此惹怒曹廉年。——直到此刻他心中兀自怀有一丝幻想,只觉他做一切不过是被逼迫而为,又是来府衙出首的人。

何况小丽花也非他所杀,至多他也不过是个从犯而已,大概罪不至死。

过堂之时,略有些波折,袁恕己并不多话,举手就叫用刑。

也并不是使唤的府衙的公差,而是军屯来的士兵,这些士兵手狠心硬,哪里理你是什么财主老爷,只管尽情折磨。

张秦两人总算明白已是末路穷途,若是再抵赖不言,惹动了袁恕己的性情,血溅公堂死在当场又向谁说理去?

两人不敢再抵赖,便双双招认详细,又牵扯出两府许多帮凶,均也一一缉拿。

末,袁恕己看着桌上几份供词,点数这几年来所虐杀的人命,只觉着齿缝间似有血腥气蔓延。

按照审案程序,府衙审过之后,便要往长安送呈公文,等刑部批复之后公文返回,再按照刑部的批示行事。这样一来一去,就算是紧急公文,也要三五个月的时间。

且按照《唐律疏议》,本朝从立春至秋分,不得执行死刑,如今立春还未到,剩余转圜的时间可谓十分充裕。

而秦学士张员外两人,心中便打算就趁着这段时间里,派人去长安疏通……未必没有任何转机。

可这次他们的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袁恕己端详了半晌,问旁侧主簿:“按照律法,这该如何判决?”

主簿是本地之人,当然不敢得罪地头蛇,可袁恕己这强龙实在太过骇人,于是道:“《斗讼律》按: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袁恕己一拍桌子:“好!”

这一声坚决肃杀,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袁恕己道:“速速把这四人绑入牢中,好生看管,三天后午时开斩。”

这话一出,堂上堂下反应各异,寂静过后,满耳鼓噪。

堂外听审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忍不住大声询问是真是假。

王张秦等四人的表情也各自精彩,秦学士早叫起来:“这不合律法规制!”

主簿震惊之余,也忙道:“大人,这个的确该先递送公文给刑部,等刑部批复了之后才……”

袁恕己抬手,主簿知趣咬住舌头。

袁恕己探头看向秦学士:“你方才说什么?”

秦学士先前还松了口气,此刻胸口起伏不定,满面仓皇:“袁大人,正如林主簿所说,按照唐律规定,该先等待刑部批文,你怎可如此目无王法……”

袁恕己撩了撩自家耳朵:“我还当我是听错了,原来你也知道唐律?也知道何为王法?那你先前为何做出那样无法无天的行径?你作恶的时候,王法便是个鸟,等落在你自己身上了,王法才是王法?”

袁恕己笑道:“可惜现在王法也认不得你是谁了,只知道你……你们皆都是待死的囚徒罢了!”

脸色一厉,拍了惊堂木:“带下去!”

其他三人都反应过来,死到临头,各自挣扎哀嚎,却仍是给士兵横拖硬拽,拉扯了下去。

堂下百姓们听了袁恕己宣判,本质疑不信,议论沸然,又听了秦学士质问,袁恕己的回答,顿时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只是看。

待听了袁恕己的答复,又雷厉风行地把恶人拖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好”,刹那间,喝彩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新任刺史大杀四方,不到半天时间,桐县几乎人人皆知。

当夜,老朱头照例给阿弦煮了汤水荷包蛋,因提起这件事来,道:“今日来吃饭的人,几乎都在说这件事,这新刺史也忒张扬了。”

阿弦道:“他这样张扬不好么?至少做了一件实在事。”

老朱头道:“好是好,给了那些人一个下马威,只不过毕竟人家在暗处,他在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朱头叹了声,忽地又道:“我还是别替他瞎操心了,他是从长安来的人,那长安的人呐,又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了?宁肯他们狗咬狗去。”

阿弦正喝了口汤水:“伯伯你好像很憎恨长安的人。”

老朱头瞥她一眼,道:“我不过是说实话,你别不当回事儿,以后也离这新刺史远着些,别跟他搅在一块儿,没好事儿。”

阿弦道:“你也知道他是刺史,我在县衙当差,井水不犯河水。”

老朱头道:“那样最好。我别的不求了,就只想安生过日子。”

阿弦本来惦记着那夜在秦府门口心底闪现的有关袁恕己那一幕……却着实不敢出口,老朱头跟她相依为命,虽看似是个寻常庸碌的老人家,却每每会有些出人意料的言语,比如那夜点醒了她连翘并不是要杀小丽花,所以阿弦原本想求教于老朱头,看他如何说法。

可如今见他为自己忧虑担心,且口吻中对袁恕己并无好感,阿弦更加不敢提了。

这夜吃了东西,便又领了玄影自去睡了。不提。

“天高皇帝远”——原本对桐县本地这些财阀恶霸们来说,说起这句话通常会有种得意之情伴随。但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让他们痛心疾首的,同样也是这一句“天高皇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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