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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211)

袁恕己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小弦子,长安太危险,贺兰敏之更是个难以捉摸的人,我不放心你跟在他身旁,不如趁这个机会,跟我一块儿回去好么?”

他的语气里有些让阿弦不安的东西,阿弦却不知那是什么:“大人……”

夜色深沉,雪从两人之间飘落,袁恕己竟有些看不清阿弦的脸色,但他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

握在她肩上的手一寸寸收紧,正当他想要将阿弦搂入怀中的时候,玄影“汪汪”叫了两声,与此同时,原本紧闭的院门忽然打开,里头挑出一盏灯笼。

袁恕己猛地停手,而阿弦吃惊地回看。

灯笼的光芒中,徐徐走出一个披着风帽的美貌女子。

抬头看见两人在跟前儿,女子愣了愣,旋即笑道:“我听着像是有动静,担心是十八弟回来了,故而出来瞧一瞧,不料果然是真,两个人怎么不进来说话?”

这女子竟正是虞氏。

阿弦叫道:“虞夫人?”

之前云绫因知道阿弦家中的情形,曾跟阿弦提过几句,说是要拨一个机灵的小丫头给她使唤。

阿弦当然一口回绝。此刻见虞氏忽然出现家中,一惊非浅。

袁恕己本来握紧阿弦肩头的手缓缓松开,拧眉看向虞氏。

虞氏已经拾级而下,竟向着袁恕己屈膝行了一礼:“这位只怕就是袁大人吧?”

袁恕己道:“你认得我?”

虞氏道:“大名如雷贯耳,相见却是初次。”

袁恕己道:“那你如何一眼就能认出是我?”

虞氏不慌不忙,浅笑答道:“因我知道长安城里跟十八弟交好的人并不多,大人面生,气质出色,在十八弟相交之人中如此不凡的,也无非只有两位。”

袁恕己道:“哦?”

虞氏道:“一位自然是崔天官,另一位就是豳州的袁大人了。大人通身英武之气,当然不是天官大人,先前十八弟曾特意向我询问过您的事,所以我猜是袁大人。”

阿弦已忍不住道:“虞夫人怎么会在我家?”

虞氏道:“是我自请公子,许我来十八弟家里照料你的。”她向着阿弦一笑:“快先进屋说,我已生了火烧好了热水,在外头这半夜,可不要着凉了。”

阿弦还未做声,虞氏一手挽住她的胳膊,便“请”她进门。又对袁恕己道:“大人也进内歇息片刻再走如何?”

两人进门,阿弦吃了一惊——原本她一个人住,每每回家,屋里头都如冰窟一般,冬日更是难熬,有好几次水缸里的水都结了冰,要先砸开,用带着冰碴子的水洗漱。

但此刻堂下暖意融融,桌上还扣着几样菜饭。阿弦发呆之时,虞氏将炉子上的吊壶取下,热热地泡了两碗茶。

袁恕己看着她的举止,实在是无可挑剔。

却仍暗怀警惕问:“你原先是周国公府上的人?”

虞氏道:“其实我原本算是许敬宗府上的人,只是最近才去了国公府。”

袁恕己道:“小弦子叫你虞夫人,你可是周国公的侍妾?既然是侍妾,怎么会放你出来做这伺候人的营生?”

虞氏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侍妾’只是个名号,我实则就是个婢女而已。”

袁恕己皱眉,显然并不喜欢。

阿弦握了握那热茶杯子:“是公子亲口准了的?”

虞氏道:“您放心就是,若无公子应允,我又岂敢这样胆大?”

阿弦道:“但我这里,实在太过狭窄的地方,不管是谁来都算委屈了,所以先前云绫姐姐说要让人过来我才未曾答应,怎么反让您过来了?”

虞氏道:“对我而言,不管是伺候谁都是一样的伺候,可倘若……能伺候自己喜欢的人,当然更好。”

阿弦讷言:“夫人……”

虞氏却笑道:“这些菜饭都冷了,我去给您热一热。”

她抬脚出去厨下,玄影自来熟地跟着过去。

袁恕己目送虞氏去了,对阿弦道:“这是贺兰敏之府上的人,只怕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阿弦道:“大人还记得先前我跟你说的……跟李义府许敬宗有关的那个鬼新娘么?虞夫人就是……”

袁恕己若有所悟:“原来就是她?”

阿弦道:“是,那夜我被鬼嫁女附身,她把我当作了她的娘亲,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

袁恕己叹道:“此女看来十分不简单,你且要多个心眼才是。”

把心一横又道:“方才门外我跟你说的话,你好生想想,趁着我还没被外派之前,好歹给我个答复。”

阿弦惶然之中,袁恕己笑道:“小弦子,我是诚心诚意的,你可别辜负我一片心。”

略坐片刻,袁恕己起身告辞,他原本就不放心阿弦,如今凭空多出了一个虞夫人,又是贺兰敏之的人,心底的忧虑更重一层。

出门之时,玄影也跑来相送,袁恕己摸摸它的脖子,低低道:“别只顾着吃,好好地看着你主子。”

玄影“汪”了声。袁恕己笑道:“既然答应了,那就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了啊。”

送走了袁恕己,阿弦重回堂下,虞氏便打了水来叫她洗漱,阿弦过意不去:“不必、不必劳烦了,姐姐且坐一坐。”

虞氏道:“这有什么可劳烦的,我从小儿在许府里都是做这一套长大的。只是那会儿朝不保夕,直到现在……我心里才平稳呢。”

阿弦听说起许府的不堪往事,便不再做声。热水泡了脚,又吃饱了,整个人困倦不堪,便想明日再做计较就是了。

回到房中倒头就睡,睡梦中依稀听到爆竹之声不绝于耳。

次日早上醒来,窗棂纸上泛白,阿弦推开窗看了眼,地上雪了一片,屋门口处却已经被扫出了一条干净小径。

阿弦先是一惊,继而反应过来是虞氏所为,便重重地又倒了回去。

头落在枕上,忽然觉着底下有什么硌着,阿弦扭了扭脖子,回想起来从昨晚上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太倦了未曾留意。

还以为误压了什么东西,随意举手顺着枕头底下摸进去,片刻,却自里头摸出了一个红色的缎封。

阿弦意外,不知这是何物。

半晌拆开看时,却吃了一惊,原来里头竟放着十枚整整齐齐的开元通宝。

猛然直起身子,阿弦定睛看着面前的铜钱,“开元通宝”成于武德年间,由书法大家欧阳询制词书写。

阿弦从小到大,逢年过节,就算是最艰难的时候,在除夕夜晚,老朱头都会给她一两枚通元宝钱,寓意“压岁”。

先前并不懂事,得到一枚铜钱会高兴许久,然后不知不觉就花光了,后来在桐县定居,阿弦渐渐长大,老朱头的食摊也很好,压岁钱也渐渐增多。

阿弦起初还攒了些时日,把那些钱都串在绳子上藏在箱子底儿,珍爱摩挲许久,却终于因种种别事儿零散用尽。

这次忽然看见熟悉的此物,阿弦如何能不惊心。

呆看了片刻,阿弦叫道:“虞姐姐!姐姐!”才要下地,虞氏从外转了进来:“何事?”

阿弦举起手中的钱币:“这是从哪里来的?”

虞氏一愣,上前看了看:“这不是寻常的宝钱么?莫非不是十八弟弟的?”

阿弦将宝钱紧紧地攥在掌心。

当然不可能是袁恕己,因他不知此事,且昨夜他跟自己在一起,而以袁恕己的性子,如果要给她,自然当面就给了,何必如此。

但……

在桐县的时候曾有一次,阿弦拿着宝钱炫耀,给陈基知道了压岁钱之事。

于是次年春节,年陈基便也给了阿弦十个钱。

阿弦惊喜之余不敢要,陈基还道:“伯伯给你的你怎么就要了?哥哥给你的就不要了?”

阿弦这才喜滋滋地留下。

“难道是他。”阿弦有些不敢相信。

这日阿弦来至周国公府,却得知贺兰敏之昨儿进宫赴宴,吃醉了酒,现在还未起身。

阿弦便对云绫说起虞氏之事,云绫笑道:“先跟你你总是推辞不受,所以主人不耐烦了,索性直接把人送了去。”

阿弦道:“不管送哪位姐姐过去,我只是怕委屈了他们。”

云绫道:“送别人过去,她们委屈或者有的,但绝不是小虞,你难道不知道?当初她能活命,看着像是主人相救,其实却是因为你。小虞虽然命运坎坷,却是个颇有心的人,她一心向你,你就不要辜负就是了。”

阿弦道:“公子舍得吗?”

云绫笑道:“你看府中这许多人,他高兴了,当猫儿狗儿似的逗弄逗弄,不喜欢了,一概撵了打了,都是有的。”

云绫面上掠过一丝阴翳,复道:“你也该知道主人的性子,所以小虞过去,别人兴许觉着是她落下高枝儿自讨苦吃,我私心里觉着,却是她的明智之选。”

阿弦向来觉着云绫是个冷静通透的女子,又也的确明白敏之的性情,于是点头。

有小丫头匆匆道:“主人醒了。”

云绫跟阿弦忙来到里间,果然见贺兰敏之披着一袭海蓝色的袍子从里走了出来,头发仍是披散着,显得十分慵懒。

敏之挥挥手,众人无声退下,包括云绫。

他看着阿弦:“你昨儿玩得可好?”

阿弦不知他指的是什么,敏之道:“我不是送了个美妾过去么?”他斜睨阿弦,忽然嗤嗤地笑起来道:“有美人儿投怀送抱,你可开了荤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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