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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351)

阿弦笑道:“好,就冲着二公子这句‘信得过’,我也要全力相助。”

崔升大喜:“只要你帮忙看一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安心就是了。”

阿弦道:“有一件,你得让我见见你的同事,或者……去事发之地走一走。”

崔升连口应承,又道:“这件事且先不要告诉哥哥,我怕哥哥斥我多事,又觉着我是在借机在利用你如何。”

阿弦道:“你是阿叔的亲兄弟,他怎会这样想。”

崔升笑道:“实话说,在我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之前,我几乎以为你才是哥哥的亲兄弟呢,他待你可比待我亲切温和百倍呢。”

阿弦一怔,若有所思道:“也许,就是爱之深责之切了。”

“我也常常这样跟我自己说。”崔升大笑,又叮嘱道:“那么一言九鼎,咱们说定了?改天……”

正说到这里,阿弦忽地咳嗽起来,崔升倒也机灵,即刻闭嘴。

回头看时,果然见崔晔从门外缓步而入。

崔晔早见他两人“相谈甚欢”:“你们在说什么?”

阿弦看向崔升,却想瞧瞧他在崔晔面前如何应对,崔升低着头道:“我方才跟阿弦转述了袁少卿的话。”

崔晔瞥了他一眼:“你近来还常跟少卿一块儿吃酒么?”

崔升忙道:“没有没有,只是路上偶然遇见。”

阿弦在旁边忍笑,崔升偷偷地拉拉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露出马脚。

崔晔却早瞧见了,又道:“你还有别的事?”

崔升忙道:“没有了。”答完了后才会意,急忙就告辞。

等崔升去后,阿弦才道:“阿叔,你对二公子是不是有些太严苛了?”

崔晔淡淡道:“要不怎么叫做‘爱之深责之切’呢。”

阿弦惊地瞪他,心里却也想到他多半是听见了方才自己跟崔升的对话:“阿、阿叔……”

崔晔却不提此事,只道:“先前我看夫人从这里离开,不知是什么事?”

阿弦正要诉苦,闻言即刻道:“阿叔,夫人想给我做女装穿。”

听出她口吻中的哀怨跟类似恐惧之意,崔晔长眉一挑,笑在面上浮光掠影:“是么,这是好事。”

阿弦怔道:“好事?”

崔晔不答反问道:“你很不爱穿女装么?”

这个问题,阿弦却有些难以回答,自打懂事以来她就没有穿过一次女装,又怎会知道自己爱不爱穿,是以谈不上“爱不爱”,只是听说要穿,自然而然生出一种极为抵触别扭的感觉。

叹了口气,阿弦道:“阿叔,方才二公子跟我说,虞娘子跟玄影都好了,我想,不如就尽快搬回平康坊可好?”

崔晔仍恢复了那种清风拂面的淡:“是因为不想穿女装,还是别的?”

阿弦啼笑皆非:“我总不能一直都住在崔府呀,且近来一直平安无事,我想那番僧应该是不敢出来作乱了。而且我跟着阿叔,你行事也多由不便。”

“说我做什么,”崔晔道:“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直困束在我身边,只怕你也心生厌烦了。”

阿弦叫道:“并没有!”

崔晔道:“如果摩罗王当着惧怕窥基法师的符咒,那夜逢生赶走的那个又是什么?我并无质疑法师符咒效用之意,只是怕其中有你我想不到的纰漏之处。当初袁少卿让我照看你的时候曾说过,这并不比别的,绝不能容许你有万分之一的意外。”

阿弦本来执意要去,听了崔晔这几句,却有些无言。

崔晔道:“但我曾说过我不会勉强你,你若觉着此处你已无法容忍,你也可以选择离开。”

在听了他方才那一段话后,又让阿弦如何忍心(胆大)就如此离开?

连日来,阿弦提心吊胆,却并不是为了摩罗王之事,而是随时警惕卢夫人将“女装”送了来。

这天阿弦随着崔晔入宫,因皇后特许,阿弦随着进宫门,前往殿外等候。

还未上台阶,就见迎面数人出了殿阁走来。

当前一位华服丽人,双眼微红,好似哭过,竟正是杨尚。

崔晔早带着阿弦往旁边退开一步,让杨尚等人先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阿弦看向杨尚,正杨尚也自瞧着她,两人的目光蜻蜓点水般一撞,杨尚仍是极快地去了。

崔晔不言语,仍是往前而行,走开数步,却发现阿弦未曾跟上。

崔晔回头,见阿弦站在原地不动,他便唤了声,阿弦听见才如梦初醒,忙拔腿跟上。

“又在想什么?”崔晔问道。

阿弦欲言又止,只在拾级而上的时候,阿弦问道:“我之前听云绫姐姐说过周国公之事,心里一直觉着周国公是喜欢夫人的。”

崔晔道:“然后呢?”

阿弦道:“我方才……见到他们两个各怀心意。”

——就在杨尚擦肩而过之时,阿弦看见昨日杨尚跟敏之两人在周国公府对峙的场景。

但虽然听见杨尚猜疑敏之自己下毒的那句,却几乎不敢相信。

更叫阿弦意外的是,在那场云雨之后。

杨尚将衣衫拉起,覆在肩头。

她将目光从帐顶移开,看向身旁敏之,一寸一寸描绘他英俊过分的容颜,杨尚的目光平静下来:“殿下,”她唤了声,又道:“过去之事,我不愿再提,但是现在之事,却不得不说了。”

激情过后,敏之双眸之中一片空茫,虽听见杨尚的话,却仍一动不动,只问:“你想说什么。”

杨尚靠他近了些,仍是俯看着他,用极低的声音耳语般道:“娘娘宠爱殿下,殿下该是心知肚明,而这种荣宠,若是落在别人头上,只怕那人会欣喜若狂,别的不说,就说梁侯,只因娘娘偏爱殿下,他无事生非,作出多少事来。”

敏之道:“然后呢?”

杨尚道:“殿下就没认真想过自己以后的出路是什么吗?”

“出来?”敏之道,“我有什么出路?”

“当然有,”杨尚俯身过来,静静地打量着他的脸,“只要你肯向皇后服软,得皇后欢心,区区一个梁侯又何足道。”

敏之目光转动,终于看向夫人:“你的意思,莫非是……”

杨尚不惮同他对视:“我虽是女流,但现在朝中的这种态势,让人不得不多心思忖,若太子无法登基,将来登基的会是什么人?”

敏之道:“终究是李家的人,不是么?”

“万事并没有绝对,倘若不是李家的人呢?”

帐内寂静非常,半晌,敏之道:“我劝你不要错想了主意,大概武三思也存着一样的猥琐念头,然而我这位姨母却是个最厉害的角色,你知道她为何偏爱我么?因为我从不痴心妄想,我很清楚自己是谁。”

杨尚道:“殿下当真清楚自己是谁?”

呵呵一笑,敏之道:“我是贺兰敏之,不姓李也不姓武的贺兰敏之。你们痴心妄想之物,我丝毫不放在眼里,而我要的东西,你们永远也给不了!”

含元殿外,天风浩荡,将人的袍袖鼓起,似将随风而去。

听阿弦说罢那句,崔晔道:“周国公性情奇特而复杂,且又身处如此境地,若用爱与不爱来限定,只怕太单纯了,这本是无法一言蔽之的事。”

阿弦道:“爱或者不爱,又跟人的性情和处境有什么关系?”

崔晔却忽然道:“听说陈基跟户部武给事家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

就像是会心一击,阿弦无法出声,她虽然早有闻听,此刻被崔晔当面提起,仍觉着秋风里有一条鞭子,“啪”地甩在脸上,让她不知该以何种神情面对。

崔晔把她的脸色看了个明白:“你不如仔细想想,跟这些有没有关系。”

说话间已经到了殿门口,宦官入内禀报。

将进殿的时候,崔晔停了停,终于回身。

崔晔道:“何为‘喜欢’?两情相悦而又能佳偶天成,自古罕见。同样对有的人而言,所谓‘喜欢’,其实是一件至为奢侈之事。”

阿弦还不太懂崔晔这句话的意思,他已经转身进殿去了。

含元殿外同样有书名宦官,宫女,侍卫两侧林立。

阿弦垂手站在旁侧,因自顾自想事情,反顾不得在意他们的眼神了。

她想着崔晔的这句话,又想起他口中的陈基,不知不觉中,是敏之跟杨尚。

身后有宦官从殿内走出,刺绣的袍摆轻轻一晃。

身不由己望着那道熟悉的纹路——

“娘娘,”耳畔忽然响起杨尚的声音。

赫然身处含元殿内,而在她前方,是坐在书案后面的武后,她眼皮不抬地问道:“何事?”

杨尚道:“周国公从来并无任何反逆之心,这点娘娘请放心。”

武后正执笔落字,闻言一停:“是吗?”

杨尚道:“是,他意不在此。”

“那他意在那儿?”

杨尚道:“依我看来,他依旧为魏国夫人之死无法释怀。”

“这也是人之常情。”武后一派淡然。

见她波澜不惊,杨尚索性缓缓跪地,道:“娘娘,臣妾还有一件事相求。”

武后道:“何事?”

杨尚道:“臣妾想求娘娘允许,让臣妾跟周国公和离。”

殿门处,阿弦一个激灵,抬起头来。

已转深秋,高天云淡,大明宫的殿阁在汹涌云涛之中,仿佛是在九天之上的神仙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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