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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354)

就像是一种丑恶之极的循环,——之前的加害者,通过暴行将自己的邪恶都“教给”了受害者,然后受害者又会去找寻新的被害之人。

这是阿弦无法接受跟面对的。

面对敏之的此刻,阿弦忽地想起了在桐县的时候,那欧家的骇人内情。

阿弦看着敏之,因为能清醒地看到他身上发生的所有,不由双眸微热:“那人对你所做的种种,都是禽兽不如的行径,都是极为错谬有违天理的。殿下你明知是错,怎么能让这种恶行继续下去,你不该也成为自己厌恶的那种人。”

“如果我天生也是那种人呢?”敏之忽然问。

阿弦怔怔,而敏之幽幽地望着她道:“如果我天生就是那种肮脏的人呢?”

“你不是,”阿弦尖叫,捂住耳朵,“他不是!”

——在她眼前,是那可憎的一张有些年纪而狰狞似鬼的脸,它喘息着,对那惊慌失措苦叫不已的幼童道:“是你的错,你天生就是肮脏的,是你勾引我……”

脸上却透出得意满足的笑。

敏之望着阿弦:“你看见了什么?”

阿弦慢慢放下发抖的双手:“我看见了那作恶之人。”

敏之眉睫微动,似惊,似笑,又仿佛很平静:“哦?它……还好么?”

“不,它不好,”阿弦深吸一口气:“它在轮回之中,受扒皮之刑,行刑从丑时开始,在中午时候结束,皮囊同血躯挂于钩刺树之上,哀嚎之声不绝于耳,直到流尽第一滴血,次日子时又会恢复原样,这宗苦难,日日循环。”

敏之的目光微微一亮,继而道:“你是骗我……”

阿弦对上他的双眸:“是殿下你亲手杀了它,你本想好生折磨它,但是你实在是无法面对,所以一刀斩下了它的头。”

敏之听了这句,浑身筛箩似的抖起来,然后他捧住头颅,仰头厉声大笑,但那笑声却比哭更难听。

阿弦道:“殿下,不要……让自己也成为那样的人,不要让它戕害了你在前,更荼毒你的心神在后。”

敏之的身体忽然诡异地抽搐起来。

阿弦叫道:“殿下!”

敏之抱着头,并不看她,只是低低叫道:“走,快走。”声音沙哑,几乎分不清是敏之的声音,还是谁人。

阿弦看着他,又看向他身后的太平,地上的李贤,这种情形下,她又如何能够一人逃走?

刹那间,敏之已抬起头来:“既然你这样能够鼓动人心,那不如就从你开始好了。”

阿弦见他眼神又变,当即身形一晃,从旁边桌上一掠而过,到了榻前。

才将太平公主抱起,还未转身,身后已经一股冷气袭来!

阿弦闪身避开,那手却如影随形,猛地在她肩头扣住,五指如铁钩般尖锐有力。

身体往后一仰,阿弦疼得闷哼一声,正叫不好,耳畔却听到敏之竟痛叫了声。

同时肩头一松。

阿弦抬头看时,却见敏之撤手,他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心,面上流露不可思议的神情。

两人各自诧异,阿弦心头一动,即刻想起怀中所带的窥基法师所给的符咒,顿时如吃了定心丸般道:“摩罗王,你怎么了?”

“你……”敏之抬头看向阿弦,眼中流露怨怒之色:“怪不得你如此肆无忌惮,窥基那个多事的混账给了你什么?”

阿弦竭力定神:“这个不用你管,窥基法师一会儿便会来,你的死期很快就要到了!”

敏之双眸眯起,似看穿她虚张声势之意:“你说什么?这不可能,窥基已经去了广福寺,等那里的事情处理完后,你们这几个,我也早就料理的妥妥当当,天衣无缝了。”

阿弦微惊,拧眉道:“广福寺的事,难道也是你从中捣鬼?”

之前袁恕己陪着她前往广福寺,那小沙弥只说窥基法师急匆匆赶路去广福寺处置要事。

当时阿弦就觉着这时机有些巧合,而且先前窥基还踌躇满志地想要快些除掉摩罗王,怎么会忽然间放下一切跑去了广福寺?

“敏之”听阿弦叫破,便也嘶嘶地笑了几声,道:“不用一些法术,怎么见的我的高明,又怎会引窥基离开长安呢?”

阿弦见他承认,心想这番僧果然诡计多端,连窥基不知不觉也中了他的道了,幸而窥基也不傻,暗中还是留了一手。

想到怀中的“护身符”,阿弦心头稍安:“这么说,那天晚上在崔府院中,差点儿被逢生捉到的,就是你了对么?”

“敏之”冷笑道:“那个碍事的畜生,不过……”他眯起双眼意味深长地打量阿弦道:“不过幸而是那畜生拦住我,不然的话,以我当时的那腌臜身躯,未必能够成事,只怕反被其害。”

阿弦道:“原来你也害怕窥基法师的符,所以才又设计了今日?你为何要占周国公的身?”

“敏之”实则摩罗王森森然道:“我只是并无元身,才畏惧那符咒,如果我仍是原本肉身的话,那符咒对我而言,不过是萤火之光。至于今日,也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我的魂魄若在一月内无法找到合适的肉身,就会逐渐地灰飞烟灭,思来想去,对我来说最合适的人,除了你,便是周国公了。”

阿弦道:“当时是周国公请你进长安的,且向来礼遇,你竟这般对他?”

“我同周国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摩罗王淡淡地说,“当初我被玄效伤了肉身,自知不会长久,正好周国公在招纳天下奇人能氏,我便应邀而来,周国公想要他的妹子重新还阳,我则也想找一个新的好用躯壳,你情我愿的交易之事,何必说起别的。”

阿弦被他这几句堵了堵:“果然不愧是邪魔外派,出尔反尔,行事如此卑劣,你现在难道就看上了周国公么?”

摩罗王道:“既然得不到最好的,得到可用的也是一样,何况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喜欢周国公的这幅身躯跟容貌,不愧是长安百里挑一的贵公子,若是被我所用,想必是前途无量。”

阿弦虽然不喜敏之,可听了番僧如此,本能地喝道:“呸,你也配?”

摩罗王觉着脸上湿湿地,想必是给她唾沫星子溅到,他并不以为意,只道:“你不必着急,你仍是在我狩猎之中。”

阿弦抱紧太平,步步后退,就算有窥基的护身符,但毕竟武功大不如番僧,且此刻手中还抱着一个人,当然不敢硬碰硬。只能伺机行事。

就在这时,摩罗王忽然闭上双眼,举手在胸前,仿佛是喃喃诵念的模样。

阿弦惊疑之时,蓦地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从门外飘了进来,慢慢清晰,竟是个异鬼的模样。

因对这异鬼大有阴影,阿弦通身冰冷,屏住呼吸看它如此动作。

却见那异鬼在屋内逡巡,并不扑过来,反盯向地上的李贤。

阿弦正有种不祥之感,那异鬼迈着滑稽的步子走过去,果然俯身贴向毫无知觉的李贤。

心头乱跳,阿弦睁大双眸:“沛王殿下!”

曾目睹异鬼侵害人身的惨状,阿弦无法想象李贤被如此会引发何等可怕后果,抱着太平纵身跃了过去。

那异鬼的半身已经没入了李贤身上,李贤的身躯轻轻抖动,睡梦中呵出白气。

阿弦叫道:“不要!”也许是情急之中,身体竟发挥极限,阿弦抱着太平及时掠到李贤身旁,抬腿踢向那异鬼:“滚开!”

异鬼大概吃痛,却并不退缩,绕在旁边虎视眈眈。

此时“敏之”也逼近过来,仿佛猫捉老鼠,他道:“好的很,现在……不包括你在内是三个人,你到底想救哪一个?”

阿弦环顾身旁,怀中的太平,脚边儿的李贤,以及——正在说话的这一具身体的主人。

摩罗王虎视眈眈,势在必得,今日势必不能两全了。

一刹那决心已下,阿弦举手用力打在李贤脸上,发出啪啪声响,阿弦叫:“殿下!殿下醒来!”

“敏之”见她举止突兀,一时并没开口。

而李贤却被这几个恶狠狠地掌掴打的醒转过来。

“十八弟!”虽知道并不是个高兴的地方,李贤仍是惊喜交加。

阿弦咬牙,把怀中的太平递过去。

“妹妹!”李贤心一紧,想起了自己之前来的目的,他身不由己接了过来,又很快看清太平昏迷不醒,衣裙已经破烂不堪,瞬间魂魄不属:“这是……”

“为什么大碍,”阿弦匆匆道:“殿下你尽快带着公主回宫!”

李贤看向不远处的“敏之”,心有余悸,唯有紧紧抱住太平:“那你呢?”

阿弦一笑:“不必担心,我有救兵。”

“什么救兵?”李贤不大相信。

“这并非打听的时候,”阿弦极快说道:“殿下,你若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公主着想,你还不走,难道想要公主被邪魔害死了才肯罢休?”

李贤得她这句提醒,又看太平是如此凄惨狼狈之态,简直是从小到大第一回 ,实在可怜,动魄惊心。

不知若是武后看见了会心疼成什么样儿,而这一场又是如何收场。

“好,我即刻带太平走……”李贤没说出口的是:然后就会召集亲兵来救她。

阿弦也并没期望会有这样一句话,只听了李贤前一句,心头大石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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