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大唐探幽录(369)

前方的两位新人并肩而立,阿弦看着那男子的背影,喃喃道:“阿叔……”

但是这一次,新郎官并未回头。

阿弦奇怪自己为何又回到了这幕场景里,正要离开,却忽然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走在场中,周围许多人正瞪着她,一个个大惊失色,仿佛怪她唐突。

“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阿弦有些着慌,正要赔礼退下,旁边的新娘子徐徐转身。

新娘子容颜艳丽逼人,正是韦江。

韦江神情有些高傲,睥睨地看着她。

阿弦心底黯然一叹,却听旁边有人道:“竟敢冲撞太子妃,还不快些走开,不然打断你的腿。”

阿弦吃惊:“什么?”

这会儿,韦江旁边那新郎官总算转过头来。

阿弦正要定睛细看,忽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烟雾,朦朦胧胧,遮挡了那新郎官的容颜,一会儿看着像是崔晔,一会儿又觉不是。

“阿叔……?”阿弦勉强又叫了声,那迷雾更浓了,呛的人喘不过气,咳嗽连连。

就在阿弦离开后半个月,有一匹马快马加紧进了长安,同时带了一个令人惊悚的消息。

——钦差一行人,在进了山南道的宛州后,夜间宿于郊野客栈,却因不慎失火,以至于折损了数人,而在殒亡的名单之中,便有阿弦。

第189章 无情

消息传回长安之时, 大明宫中,含元殿。

群臣侍立,垂首听候。

武后道:“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钦差还未到达江南, 就生出这种事,却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众卿可还有什么见解?”

这会儿站在武后面前的,除了六部的各位长官外, 门下、中书省各位大人, 大理寺正卿跟身为少卿的袁恕己也在场。

武后说罢, 众人微微沉默, 刑部侍郎出列道:“臣觉着,这件事只怕是意外, 毕竟钦差前往江南,声势浩大,岂会有人敢冒皇威?另外正如圣后所说, 钦差还未到达江南, 可见此事跟江南地方无关, 多半是意外失火。”

话音刚落, 就听有人道:“邓侍郎此言不对!”

众人纷纷侧目, 见出列的正是大理寺少卿袁恕己,英武俊朗的面上,两只锋芒毕露的眼睛里泛着血丝,隐隐透着杀气。

袁恕己冷看了刑部侍郎一眼, 道:“钦差领受皇命,又知道此行非同一般,怎么会如此大意失火,跟随的侍卫数百,怎会毫无防范,竟还能生出钦差亦被烧死这种荒唐之事!虽然钦差未到江南,但怎知道有些黑手会不会探出江南……又怎知下手之人来自何方,也许不是江南而是江北、或者就在这长安城里?!怎么就能直接说是什么‘意外’!简直有草菅人命之嫌!”

刑部侍郎被斥,脸色涨红:“袁少卿,这话太过了!我也不过是据圣后所言,做出合情的推理而已,怎么就血口喷人,还说什么……”

袁恕己打断他的话,冷笑:“合情的推理?三岁小儿也知道这推理简直笑掉大牙。”

刑部侍郎正气的鼻歪,旁侧有人笑道:“看样子袁少卿是急红了眼了,竟在圣后面前口不择言,真是关心情切,令人动容呀。”说话的,却是梁侯武三思。

袁恕己听武三思话语里透着一股阴阳怪气,便道:“梁侯是何意思?”

武三思笑而不语,另一位门下省的侍中却道:“户部所派的那位主事女官,听说跟袁少卿关系匪浅,还说是从豳州开始的‘交情’,也怪不得少卿急得如此了。”

这一句比之前那“阴阳怪气”更加厉害,隐约竟有指袁恕己跟阿弦有什么私情之意。

袁恕己浓眉一敛,还未出声,户部许圉师温声道:“大家都不要争执,如今是想法子如何处置此事,袁少卿也是气不过才一时激愤,毕竟这是朝廷特使,也是户部,吏部,工部三方联手所派的精锐,不明不白地就如此损兵折将,谁的心里也忍不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是。如今大家还是齐心协力,不要说些没意思的话互相攻讦了。”

众人听了,彼此相视,不再多口。

殿内复又沉默。

武后一直都未曾出声,直到现在,才道:“许卿可有好的法子?”

许圉师道:“臣觉着,江南的灾情半点也延迟不得,当务之急是再派钦差,另外,要派专人仔细调查此次失火之事。”

“就按照许卿所说,”武后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意想,这件案子,就让刑部同大理寺各自派人,联手调查,众卿意下如何?”

刑部尚书同大理寺正卿齐声领命,袁恕己道:“圣后,臣愿请缨前往。”

武后不做声。

袁恕己瞥一眼刑部众人,继续说道:“毕竟,方才邓侍郎曾有‘意外’之说法,臣怕刑部众位大人先入为主,草草结案。”

邓侍郎怒目相视,袁恕己也冷眼相对,毫不示弱。

武后仍不置可否。

忽地有个清越的声音响起:“臣觉着此事袁少卿出面不妥,臣另推举一人。”

袁恕己大为意外。

武后目光转动,看向那人:“崔卿要推举何人?”

原来出列的正是崔晔,他垂首道:“臣推举大理寺少丞狄仁杰。”

袁恕己意外之余有加惊怒,同时他也发现刑部众人彼此使了个眼色。

——狄仁杰才进长安不多久,虽有贤名,到底职位卑微,如果他同刑部之人前往,只怕会被刑部的人以官职压制,行事也会多有掣肘。

几乎无法按捺胸口急怒,正将出言反驳,却见崔晔隔空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如同月下阔海,令人望而心神安宁。

堪堪地将那几乎冲口而出的话又隐忍回去。

半晌,武后眼中透出几分笑意,她忖度了会儿,道:“当初许爱卿推举十八子的时候,我心中也是有些掂掇疑惑的,毕竟那孩子年少,又是新进,毫无经验,然而众卿,之前户部已经派了数位极富经验的官员前往江浙,却又有什么结果了?十八子是个奇兵,正因为是新进,自有一股新进的锐气跟不畏天地的豪气,别人不能的事,她未必不成。”

群臣听着,有的点头,有的面露不服不屑之色。

武后忖度了会儿,又道:“她临行前,我召她入宫,就是在这含元殿,就是在你们所站的地方,我对她说——你这次去,一定要为了我将差使办好,若有差池,我必不饶。你们不妨猜一猜,她是如何回答的。”

群臣疑惑,面面厮觑,无法作答。

连袁恕己也平息心头愤怒,虽知道阿弦的回答一定会出人意料,但却绝想不到她会怎么说。

殿内鸦雀无声,武后长叹一声,道:“那时候她回答我说,她一定要接这去江南的差使,但,却绝不是为了我。”

一阵微微地鼓噪。

武后复道:“我当时也像是你们这样,疑惑意外,还有些许愠怒,所以我问她不是为我,又是为了谁。”

这一刻,满朝文武里,知道答案的,唯有一人。

崔晔垂着眼皮,也遮住眼底浮光影动:“那孩子一定是回答……为了江南的千万百姓吧。”

与此同时,在所有文武的静默等候里,武后说道:“她说,她是为了江南的千万性命。”

殿内出现令人窒息的寂静,秋风从门口吹进来的声音显得格外鲜明。

每个人的袍袖被风吹的簌簌发抖,就如同此刻他们被这句答话震颤的心。

凤目扫过前方,在武皇后面前的,是一个个老谋深算精明过人的朝臣,可是她确信,方才这种回答,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答的出来。

不对……

目光在某道沉静淡然的身影上略略一停,武后唇角一挑,朗声又道:“你们都是久经世故、见惯风云的老臣,你们觉着,是什么人能够在我面前做出如此回答?”

鸦雀无声中,许圉师长叹一声:“是天生有一片赤子之心,慈悯而无惧的人。”

武后道:“答的好。”

目光变得锐利,武后的手在书桌上用力按落,沉声道:“钦差遇害,这件事不管是意外还是人为,我都要查明详细,不容有丝毫的搪塞不实,若侦查不力,则所派属官一样要追责重罚,绝不姑息。”

---

散朝。

群臣鱼贯而出,且走且低低而语。

崔晔正同许圉师一块儿而行,正走间,见前方有一人等候,崔晔对许圉师行了一礼:“许公先行一步。”

许圉师也瞧见袁恕己正立在路边虎视眈眈,脸色不大好,许圉师劝道:“好的很,只是有话好好说才是,少卿也非恶意。”

崔晔点头:“许公放心,我明白。”

许圉师去后,袁恕己大步走了过来,质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这会儿朝臣尚未都散走,武三思等远远地往此处张望。

崔晔道:“我知道少卿心急如焚,可正因为你如此情急,才万万容不得你去。”

袁恕己却也明白几分:“你怕我关心则乱办不好差事?但是小弦子出事,我怎能不急?我毕竟比别人更了解她,我……”

“少卿,”崔晔轻声一唤,“你的心情我虽了解,但是,狄公前去,比你去更容易事半功倍。”

至少狄仁杰跟阿弦的牵绊少些,不会“当局者迷”,处事自然更比袁恕己镇定冷静数倍。

上一篇:锦衣香闺 下一篇:九重天,惊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