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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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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才进车中,那厚而松软的毯子即刻被她身上的泥水打湿。

阿弦叫起来:“我说我不进来的,好端端的这多么可惜?”

崔晔道:“是东西要紧,还是人要紧?”

阿弦想也不想,回答:“东西贵,东西更要紧。”

崔晔一怔,然后举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弹落:“你再说一次。”

阿弦捂着头,笑道:“再说你还敲我的头,当我傻么?”

崔晔看着她烂漫的笑,竟有瞬间的恍神,道:“阿弦当然不傻,阿弦最精灵了。”

忽然被夸赞,阿弦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崔晔,她当然不觉着自己很傻,但也不至于有什么“精灵”之处,崔晔这话像是在笑她,可偏偏他是感慨似的语气,并无半点嘲笑之意。

阿弦正琢磨时,崔晔却发觉她缩在马车一角,不敢动弹,原因自然是怕身上的泥水更脏了车厢。

崔晔心中一叹,道:“阿弦……”

正好阿弦心里想到了一个她牵挂不放之事:“阿叔。”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彼此一怔,崔晔道:“怎么?”

阿弦道:“没……你、你要说什么?你先说。”

颔首,崔晔沉吟道:“你把……湿衣裳脱了吧。”

阿弦目瞪口呆,打死也想不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瞪大双眼,半惊半吓地看着他。

崔晔道:“放心,我不看你。”

阿弦慢慢地红了脸。

崔晔仍是波澜不惊地说道:“你的衣裳都湿了,这样是要生病的,听话。”

阿弦用力摇头:如果还是当初在英俊看不到的时候,倒是无妨,现在怎么可以。

一念至此,脑中忽然有一幕场景影影绰绰地掠过,似乎……同现在这种情形有些“大同小异”。

那好像是在桐县……

阿弦正在回想,那边儿崔晔举手将自己的大氅解开。

阿弦察觉,惊问:“阿叔,你干什么?”

崔晔将大氅脱下,缓缓半跪而起,竟向着她这边儿倾身过来。

阿弦不明所以,忙往后退,一边瞪着他。

崔晔轻轻一抖将大氅展开,犹如一面轻薄而保暖的被子,披在她的身上,道:“这样你放心了吧?”

这大氅织锦为表,狐裘为里,披在身上的瞬间便有一股暖意融融。

崔晔道:“我可不想才见到你,便见你病倒。把那湿了的衣袍扔了,这里有两件棉衣裳,是我临行虞娘子托我带的,你可以换上。”

“姐姐带衣裳给我了?”阿弦惊喜交加。

因她此行是奉旨,不能多带“家人”,又因担心路途险恶,便把虞娘子留在京中,仍是托付袁恕己照料。

现在想想,却是明智之举,不然的话,宛州客栈那一场,先就难过。

崔晔道:“是,你不可辜负了她的心意。”

阿弦情不自禁地抓住那袭狐裘大氅:“那我、我回去再换,不至于就立刻生病,我没那么娇贵。”

崔晔默然:“你是不听我的话了?”

他的口吻中,竟有一丝惆怅感伤之意,听得阿弦心头不安。

他在书房之中,执笔吐血的那幕毫无预兆地又浮现在眼前,阿弦越发心惊肉跳,当下不顾再想别的,只忙道:“我听,我听还不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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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盘膝而坐,双手环抱胸前,侧身垂眸,仿佛假寐。

耳畔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着阿弦偶尔有些“奇怪”的声响。

她用崔晔的大氅遮着身体,自个儿在里头,手舞足蹈地解换衣裳,就似哪吒闹海,翻江倒海,不可一世。

忙碌之中阿弦悄悄看一眼崔晔,却见他微微闭眸,仍是一副雷打不动世事无碍的模样,跟自己这样手忙脚乱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由一乐。

终于换好了衣裳,忙活的身上出了些汗,大概也有这狐裘大氅的功劳。

这上头仿佛还有一股很淡的松香气息,类似崔晔身上的味道,阿弦已经是久违了。

趁着崔晔还未睁开眼睛,她握着大氅,埋首凑过去,很想深深地嗅一嗅,但在脸要碰到那丝滑的织锦之时,蓦地醒悟:这种行径看起来好似有些“奇怪”……

是不是有些太过“猥琐”。

阿弦咳嗽了声,强压住想要埋首其中的渴望。

她握着大氅递换给崔晔,假装无事道:“我好了,阿叔……”

崔晔听了这声,才缓缓睁开双眸。

却发现她身上穿着银白色的府绸常服外袍,虽是棉服,仍有些松松垮垮的,且袖子挽起,下摆的袍子也被撩了起来,掖在腰间。

好似她出来后,更加瘦了一圈儿。

看的崔晔心头发抽。

只不过,这皎洁的银白色让阿弦的眉眼也无端柔和了几分,瞧着总算有几分曼丽之意了。

然而发间还残留着方才倒在田地里留下的一些泥草等物,加上她一日的颠簸,头发都有些散乱了,几率散发被水打湿,胡乱贴在额头跟脸颊、后颈上。

崔晔道:“也不知擦一擦。”

阿弦忙抹了一把脸。

“你那是猴子洗脸么?”崔晔无奈:“你过来。”

阿弦问:“干什么?”

崔晔皱眉不答。

然而看见他一皱眉,阿弦连问的心思都没有了,忙从对面挪到他跟前。

崔晔把她往身旁又拉了一把,举手将她的发簪摘下,头发打开。

阿弦的头发格外细软,飘在他的手中,好似上好的丝缎,手略一松,便有些倾泻,万千青丝缠绕指间,手指竟有些酥麻之意。

崔晔凝住心神,叉开五指,轻轻地给她梳理妥当,又好生在头顶绾了一个髻。

从头到尾,阿弦乖乖地一动不动。

原来崔晔这样温柔的举止,让她在刹那间竟想到了老朱头。

她从小到大,在懂事之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头发都是老朱头给梳理的,甚至在她长大之后,老朱头还时不时地给她梳梳头,绾个髻之类,自从老朱头去后,再也没有人给自己梳头了。

忽然间被崔晔如此,阿弦心中波澜起伏,却又有些奇异的受用。

感觉他温和有力的五指从头顶缓缓梳过,微暖的掌心贴着发端跟额角掠过,阿弦舒服的几乎熏熏欲睡。

除了老朱头,再没有人能这样跟她亲密无间。

这真像是一个很好的梦,她都有点不愿醒来了,但是……

“阿叔……”朦朦胧胧里,阿弦一震,她终于想起自己要对他说什么。

“嗯?”

“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何事?”

阿弦略微迟疑,转头看向崔晔:“上次我说,跟韦江成亲的人是阿叔……”

崔晔的面上原本有一抹近似温柔的笑,听了这句,笑影稍微一收:“是。”

阿弦鼓足勇气:“其实跟她成亲的,不是你。”

这一句话,就像是春风,撩动了他眼底的一泓春水。

崔晔微笑:“是么?”

阿弦略觉窘然,举手挠挠自己的额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看错,但是后来,在宛州的客栈里,我又做起了那个梦,才发现……那个新郎官真的不是阿叔,我本来想告诉阿叔的,谁知又遇到了……”

“我知道。”不等她解释说完,崔晔回答。

“知道?”

崔晔点头:“你说的那句话,我从未相信过。”

——什么跟韦江成亲,什么看见新郎官是他……

“你并未相信,”阿弦吃惊:“真的?”

崔晔笑看着她,轻声叹道:“不过,我倒是有点伤心的。”

“伤心?为什么?”阿弦更加惊疑,心噗通噗通乱跳,本能地想到:“难道,难道你跟韦姑娘已经……”

笑影越深,崔晔道:“我伤心是因为,你居然以为我会喜欢韦江。”

第206章 交心话

阿弦对韦江原本是并没什么其他感觉, 只是因听了桓彦范的分析,觉着韦江并非真心喜爱崔晔,而只是借助崔家势力而已。

可是, 在她看见那新郎官儿是崔晔后, 前往告诉,察言观色间,却觉着崔晔应是喜欢韦江的。

何况,若非喜欢, 又怎会一反常态地陪着出来闲逛。

且平心而论, 若论姿色而言, 韦江的确是妖娆艳丽, 令人过目难忘。

是以若崔晔果然心喜,也似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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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崔晔如此说, 阿弦意外:“难道阿叔不喜欢韦姑娘?”

崔晔瞅她一眼,并不回答。

阿弦想了想,笑说:“你不用觉着不好意思, 韦姑娘那样的大美人, 等闲是人见人爱, 我都觉着她长的极美, 无可挑剔, 若真要挑剔,只说是太美了些罢了……”

崔晔失笑:“如此盛赞,你很喜欢她?”

阿弦道:“长得好看,我当然爱看啦。”

崔晔哼道:“你想必是跟袁少卿、桓翊卫他们厮混惯了, 这一副登徒子好色的口吻。”

“其实不关他们的事儿,”阿弦整了整衣袖:“伯伯早就告诉我了。”

这次却是一副仿佛老成的口吻。

崔晔惊奇:“告诉你什么?”

阿弦道:“伯伯说了,男人都喜欢长得美,胸大腰细,最好还千依百顺的女人。”

崔晔虽然知道老朱头对阿弦的教育从不是循规蹈矩那一套,但是乍然听了这种话,就好像看见玄影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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