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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418)

武后扫他两眼:“既然你来了,却是正好儿,那你不如跟我说说,为何户部这种朝廷命脉之地,竟容得一个欺上瞒下,大胆反叛之人身居要职?”

许圉师心一抽:“娘娘所说的是蓝郎中么?”

“不然呢?”武后眯起双眼,倾身看着许圉师,面露冷笑:“莫非……除了此人,还有别的人如此?”

“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许圉师有些乱了阵脚,“臣是说,臣……臣不大敢信蓝郎中是这般的人。”

武后道:“丘神勣,把你审讯结果告诉他。”

丘神勣得意洋洋地便将方才禀告武后的话又说了一遍。

许圉师听罢,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却终于迟疑道:“娘娘,这些话……这些话其实当不得真,毕竟蓝郎中身患狂疾,他说的是什么只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之前御医帮他诊疗之时也曾说过,这是狂症……”

武后面色微冷,道:“就算是身染狂疾,难道就可以肆意胡为了?今日是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他日持刀造反,难道也要让群臣说情,判他无罪?”

许圉师听说的如此严厉,心头震动,一时竟不敢再言。

忽然崔晔道:“娘娘,臣有话说。”

武后顿了顿,才道:“崔卿想说什么?”

崔晔道:“娘娘,臣虽跟蓝大人并不算熟识,却也听闻过他之名,是个甚是精明能干、忠心耿耿之人,且先前还同许侍郎一起商议开源节流的国计,提出好些可用举措,如此人才,若当真反叛倒也罢了,倘若是因病所苦而遭受刑罚,臣窃以为是朝廷之损失。”

许圉师眼前似有一道光,忙道:“是,臣恳请娘娘明鉴!开恩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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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一言不发。

这是令人头皮发麻心头战栗的沉默。

终于,武后看向阿弦:“女官,你今日随着侍郎进宫,可有什么话说?”

阿弦道:“虽有话说,却不敢说。”

武后原本神情偏些冷肃,听她开口,却蓦地失笑:“哦?为什么不敢?”

阿弦道:“怕不小心又说错了话,又要关押禁军大牢了。”

“哈……”武后一笑,又咳嗽了声,敛笑道:“这可稀罕了,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阿弦道:“我不仅害怕,而且后怕。”

武后皱了皱眉:“这又为何?”

阿弦抬起头来,直视武后的双眼道:“臣虽没有得狂疾之病,先前却曾经对娘娘说了好些大逆不道的疯话,当时侥幸娘娘开恩,没有大罚我,可是现在看蓝大人这样,竟不禁后怕起来。”

武后一愕,颔首道:“好的很,原来你拐弯抹角,无非也是为蓝名焕说情?”

阿弦摇头:“官职卑微,不敢为谁说情,只是仗着娘娘宽恩,略大胆说两句实话。”

武后听了这话,复又大笑两声,因指着阿弦,对众人道:“你们看,竟滑舌如此!”

牛公公先前还悬着心,见武后又破冰而笑,便不失时机地陪笑道:“女官大人不仅会说实话,难得的是这实话说的动听呢,娘娘,奴婢看她说得这样可怜,心里都不忍了。”

武后笑了会儿,目光在眼前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道:“你们都觉着蓝名焕无罪?”

许圉师看看崔晔,崔晔道:“事有蹊跷,当查明为要。”

“你们不信丘神勣审讯结果?”武后蹙眉思忖,顷刻道:“既然如此,就叫狄仁杰再去审一遍!你们可满意么?”

崔晔道:“臣无异议。”许圉师亦如此。

武后见阿弦不语,便道:“你呢?”忍不住又露出一抹笑意。

阿弦方道:“娘娘,还有一件事,蓝大人是昨晚从府中走失的,早上发现他的时候,他缩身坐在一户人家的墙外,已经冻得半僵了,许侍郎本想请御医给他调治,却又被丘大人带走……如果还加了刑讯审问的话,我觉着蓝大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阿弦还未说完,武后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看向丘神勣道:“你速回去,看好蓝名焕,等待狄仁杰接手审讯。若他就这么死了,唯你是问!”

丘神勣在听武后说让狄仁杰另审之时,已经惊心不满,只是不敢反驳,听了武后这句,越发不敢耽搁,忙行礼退了出去,自去照料蓝某人。

如此又得转机,许圉师至此心悦诚服,朝上道:“娘娘仁德!”

武后却长长叹息:“怎么处置一个人,竟有这样难呢?”

崔晔道:“娘娘为君,杀人自然容易,但最不易的,是‘勿枉勿纵’四个字。”

凤眸中又透露笑意,武后望着崔晔:“有你们这些人在,想要枉、纵,只怕也难……你们做的很好。”

武后先前心头不爽,在丘神勣入内之时已经有些愠恼,所以在听了丘神勣交代蓝郎中所说的话后,怒气升腾,便生出一股杀机。

谁知这股呼之欲出的杀机,却给阿弦的三言两语被拨散,如今又得许圉师诚悦,崔晔落句,武后的心才复又广明起来。

半晌,武后道:“崔卿来了半日,你且退下。”又对许圉师道:“许卿留下,同我说说户部近来欲行的开源节流等的举措。”

两人听命,崔晔目不斜视,后退往外。

阿弦站在原地,因没有旨意,又见崔晔要走,便转头看他,很想跟他一块儿走。

谁知崔晔竟然一眼也不看她,阿弦只好默默地目送他转身大步出了殿门而去,心里竟略觉失落。

崔晔去后,武后召许圉师上前,两人说了片刻,武后忽地看见阿弦,因道:“这里没事了,你也且去吧。”

阿弦心头一宽,朝上礼拜,也退了出殿。

大明宫广阔无垠的殿阁顶上还带着未曾融化的积雪,雪中宫阙,越发如同九重仙人居住的所在。

但风也极大,刮在脸上,飒飒生疼。

阿弦心中因惦记着索元礼的事,极想要立刻告诉崔晔,但是……耽搁了这样长的时间,他自然早就出宫去了,却不知去向哪里,是吏部,还是家中。

阿弦左顾右盼,一边急急穿过宽阔的廊下,又黄雀般轻盈地跳下台阶,心中虽有一丝希冀追上他,却并不抱十分希望。

她如风般穿过麟德殿,从一条略微狭长的宫道往前,正要拐弯,一条手臂探了出来,将阿弦拦腰抱个正着,几乎让她双足离地。

阿弦以为遇袭,本能地举手挥落反击。

那人却仿佛早就料到,不慌不忙地握住她的手,顺势团在掌心。

手心是熟悉而让她贪恋的暖,阿弦回身,终于看清眼前的人。

猝不及防间,脚尖扫地,后背竟贴在了红墙之上,他却越发握紧她的手,十指相扣,俯身低头,便在那樱唇上吻落。

旁侧廊桥之下,盛放的梅树烁烁灿灿,芬芳扑鼻,枝桠间歇着两只黄鸟,本正跳来跳去在啄梅心,见状忽然扑棱棱飞了起来。

阿弦受惊一挣,却又给崔晔环在怀中,朝服宽袖拢着,几乎将她小小地身影尽数遮住。

第226章 掌中美人

两名宫人并肩走过廊桥, 宫靴踏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

忽然其中一人望着前方梅树下, 低低道:“快瞧, 那是……”

旁边的内侍抬头看了眼,却见朵朵白梅灿灿,一道清雅出尘的身影若隐若现。

遂小声说道:“那不是崔天官么?听说天后今日传他进宫, 这会儿大概是要出宫去了。”

“天官在这里做什么?”

“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两名内侍碰了碰肩膀, 仍旧目不斜视地垂首快步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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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躲在崔晔的怀中, 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听见两人脚步声远去,才用力推了他一把:“阿叔!”

崔晔轻轻地咳嗽了声, 面上流露极罕见地一丝赧颜之色, 然后有些刻意地转头看向旁侧:“我们出宫去罢?”

这几乎像是孩子式的耍赖。阿弦简直不敢相信:“你……”

崔晔又咳了声, 这才扫了她一眼, 用一种无懈可击的语调哄劝似的说道:“出去了再说好么?”

阿弦无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出宫门后,两人上车。

其实经过方才那场“突如其来”,阿弦暗自赌气, 本不想跟他同车, 但是毕竟还有一件要紧大事, 也顾不得计较这些“小事”。

自出宫以来,崔晔都不曾主动开口。

阿弦瞥了他几次,终于忍不住道:“阿叔以后不要这样了。”

“嗯……”崔晔应了声,未曾看她。

阿弦道:“给人看见了怎么办?”

崔晔不答。

阿弦不满:“你听见了没有?”

崔晔笑道:“自是听见了。”

阿弦瞪着他,很觉疑惑,又有些愠恼:“方才在皇后面前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还以为你早就出宫走了。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 在宫里……”咬了咬牙,并没有说下去,哼了声转开头去。

耳畔窸窸窣窣的声响,阿弦偷偷瞟了眼,却见他挪了过来。

幸而并没有做其他动作,只是垂眸道:“莫要生气,以后不会了。”

阿弦挑眉:“真的不会了?”

崔晔认真地沉思片刻,郑重道:“放心,我会尽量自制。”

阿弦匪夷所思地睁大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崔晔手拢在唇边,似咳非咳,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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