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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419)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阿弦决定不再跟他说这个“不便启齿”的话题,毕竟还有索元礼那件事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其实……我先前去吏部找过阿叔。”阿弦深吸了一口气,手却不由自主握紧了几分。

“嗯?”崔晔有些疑惑,他当然知道阿弦的脾气,若非有什么要紧之事,绝不会唐突去吏部寻人:“出了何事?”

一想到那人的名字,心头顿时又涌动战栗起来。

阿弦双手又紧了紧:“我、我今日去寻找蓝郎中回来的路上……见着了一个人,我怀疑他……就是在韶州害死了周国公的人,同时也就是、就是当初在羁縻州害阿叔的人。”

崔晔在听到阿弦说敏之之事的时候,反应还算平常,只听到最后一句,身子在瞬间微微绷紧:“是……是么?”

他并没有说“是谁”,而是说“是么”。

阿弦略觉古怪,却并未深思,只道:“当时狄大人陪着我,他告诉我,那个人就是梁侯身边的得力之人,名叫索元礼,是一名胡人。”

崔晔凝眸,未曾言语。

阿弦见他竟无惊愕之色,疑惑道:“阿叔可知道此人?”

崔晔点头。

阿弦心头一动,惊疑交加:“总不会……阿叔已经知道了?”

崔晔默然。

阿弦的心越发跳的厉害:“说话呀!”却不等回答,又着急地抓住他的手:“我认定那行凶恶徒就是索元礼,那他的背后之人一定是梁侯,而且当初括州刺史张勱那在朝中的‘靠山’十有八九也是他,这人如此狠毒,暗害阿叔在前,又谋害了周国公,私底下还勾结外官,贪墨朝廷的救灾钱粮……一定要尽快铲除才是……”

崔晔忽地探臂将阿弦拥入怀中。

阿弦呆了呆,就听崔晔轻声道:“这件事,阿弦不要管好么?”

阿弦用力一挣:“阿叔说什么?”

崔晔察觉她的惊恼之意,便道:“正如你所说,我已经知道羁縻州的事有梁侯的影子,但是要铲除梁侯,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阿弦叫道:“向陛下跟娘娘揭发他的罪行呀!”

“阿弦你听我说,”崔晔沉默片刻,终于缓缓说道:“处置梁侯容易,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梁侯是圣后的羽翼,尤其是现在周国公殒没,若在这个关头弹劾举报梁侯,圣后必然以为是针对武氏族人,事情的发展反而会适得其反。”

阿弦屏住呼吸:“别的不论,只是我方才所说的三件事,都足够武三思死上千百回了呀,难道皇后还会包庇他?”

“皇后是个决绝果断的性子,杀伐决断,但是皇后现在所处的位子决定了她对事情的考量方向。”

“我,我不懂……”

崔晔耐心说道:“皇后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地位,才能掌控朝局,杀伐决断,你看,周国公才殒没,皇后立刻把你们户部的武懿宗官职提拔,并把武承嗣从岭南招了回来,难道皇后觉着二武是人才才要招揽的么?并不是,皇后只是在巩固自己的地位而已,所以她需要武氏族人作为可信的羽翼。”

阿弦道:“但是如武三思这种作恶多端的……”

“就算是他这种作恶多端的,不到完美时机,皇后也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动他。”

阿弦的心凉了一半,她想反驳,却又似乎无话可说。

“这些话,我本不想告诉你,”崔晔叹了声,看着她恍然若失的模样,手轻轻抚过阿弦肩头:“武三思的身份特别,就像是一张护身符,外人要下手处理他很难,所以当初周国公在的时候,我甚至曾经想过……”

——能跟武三思斗的人,长安除了贺兰敏之不做其他人选,怎奈敏之是个不可控制之人,所作所为惊世骇俗。

两虎相争,各有胜负,情势瞬息万变。

本来只要敏之正常些行事,假以时日,顺理成章地除掉武三思不在话下。

直到贺兰氏身死,成了一个悲剧的转折点。

“我不信没有别的法子。”阿弦仰头望着崔晔,极为愤怒,“就让我去皇后面前说明……”

崔晔沉声道:“不许你去插手。”

阿弦道:“是怕皇后迁怒,杀了我吗?”

崔晔垂眸看着阿弦的脸,——阿弦屡屡顶撞武后,但却几次有惊无险,这其中虽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在,但崔晔知道,其中最大的原因,仍是方才他说的那个理由。

阿弦对武后而言,是个“必须要存在”的人。

“女官”的身份,就像是一枚探路的棋子,开道的先锋,对武后而言,必不可少。

就像是武后想要提拔的那些武氏族人一样,异曲同工的道理。

可是一旦阿弦的存在威胁到武后……

敏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阿弦,”忍不住在她发上轻轻地亲了一下,道:“答应我,这件事交给阿叔来做。”

阿弦眨了眨眼,眼前又出现那风沙之中,冷月之下踯躅而行的清瘦身影,鼻子一酸。

“阿叔……”阿弦张手将崔晔抱住:“我只是生气,为什么这样的坏人没有得到应有的下场,我不想看到他耀武扬威,一想到是他害阿叔……我就、就……”

阿弦吸了吸鼻子,忍住哽咽。

崔晔将她下颌轻轻一抬:“不许落泪,”他叹道:“不然我……”

崔晔当然知道阿弦在为自己悲愤感伤。

看着她伤心的模样,胸中竟也有些难以自制的酸软。

之前在大明宫中,看着阿弦在武后面前无畏无惧,为蓝名焕仗义执言,他虽看似不动声色,但原本平寂似水的心境,却起了一丝莫名自傲的涟漪。

是的,他为面前的这个孩子而觉着骄傲。

这种心绪,几乎让崔晔双眸之中的冷静消散,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份爱慕的温柔。

之所以不去看阿弦,是不敢看,生怕看过去就再也忍不住,无法隐藏。

阿弦问,为什么他会喜欢她,崔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身上委实有太多太多,数不清的让他喜欢的地方,这种感情甚至超出了平淡的“喜欢”二字,却掺杂了太多太多复杂的情感,似他这样清明冷静的人,甚至也无法一一分析明白。

这些情感澎湃交织,势不可挡,陌生而强大。

令他深惧,令他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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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阿弦自户部返回,乘车将到怀贞坊之时,马车被人拦住。

只听有人问道:“是户部女官的车驾么?”

车夫回答,又问对方何人,那人道:“我们家小姐有请女官去南楼一聚。”

阿弦探头道:“你们家小姐是谁?”

那人忙上前几步,恭敬说道:“我们小姐姓赵,说是曾跟女官有过一面之缘。”

阿弦皱眉想了会儿,若有所悟:“啊……难道是她?”

因猜到是谁人相请,阿弦道:“我知道了,且回去换一身衣裳。”

回到家中,阿弦告诉了虞娘子要去南楼见客。

虞娘子一边伺候她更衣,一边问道:“这位姑娘是谁,无缘无故怎么要见你?”

阿弦道:“多半是赵监察家的千金,上次跟少卿一块儿见过面的,少卿还曾救过她。”

虞娘子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阿弦笑道:“你怎么了?”

虞娘子道:“没什么,你且去,只是别太晚了回来……也自多个心眼儿,不要谁都信。”

阿弦道:“这位赵姑娘的风评极好,当初崔家还想把她说给阿叔呢,难道怕她吃了我么。”

虞娘子笑道:“只怕人家想吃的不是你。”

阿弦一愣,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大笑。

出门乘车往南楼而来,那赵府的小厮一路跟随,此时引着阿弦往内。

到了二楼,引入房中,阿弦抬头一看,果然见是之前见过一面的监察御史赵彦之女,赵雪瑞。

赵姑娘大概从窗户边儿看见阿弦了,此刻袖手亭亭地站着等候,身后立着一名侍女。

一看阿弦进门,赵雪瑞含笑道:“唐突相邀,多谢不弃之恩。”

阿弦开门见山道:“赵小姐不必多礼。只是不知唤我前来是有何事?”

赵雪瑞回头看了一眼侍女,那侍女便行了礼,自出门去了。

赵雪瑞道:“女官且坐了说话。”

阿弦便同她对面而坐,不多时,外头脚步声起,原来是店家送了酒食进来。

阿弦尚未吃饭,见上菜这般迅速,不由食指大动。

赵雪瑞起手为她斟酒,道:“女官勿嫌简薄,好歹且请用些。”

阿弦便不推让,小小地尝了一口酒,又夹了一块蒸的酥烂的肘肉。

赵雪瑞见她毫无忸怩之色,举止落落大方,风度竟胜大半儿男子,当即微微点头,面露笑意。

天色更暗淡下来,楼中早已掌灯,赵雪瑞道:“总是听人说女官如何,如今却是耳闻不如见面。”

阿弦擦擦嘴上油光:“让您见笑了,我自来如此,没什么礼数的。”

“不不,”赵雪瑞摇头:“女官天然可喜,怪不得能受圣后重用。”

阿弦笑笑,静等她说明来意。

不料赵雪瑞并不提起其他,又过了两刻钟,见时候差不多了,阿弦告辞,赵姑娘才笑道:“正好跟女官同去。”

两人出了酒楼,阿弦见她并没别的话,心里暗称稀罕,便道:“无功不受禄,白白吃了小姐一顿,有些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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