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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489)

而最让他在意的,却是之后王皇后的那个“十八子”。

高宗无法确信自己是不是听明白了,亦或者是无中生有。

这一夜,就在他的胡思乱想之中度过了。

毕竟一个似是而非的“梦”,无凭无据,做不得数,其实当年自从王皇后跟萧淑妃去后,高宗隐约听说了些流言蜚语,闲来无事心绪浮动,也会梦见她们……

仿佛真的不足为奇。

多半只是因为那夜见了阿倍广目《子夜歌》中的蝶舞,所以有所见而有所梦,凑巧罢了。

何况此事非同一般,所以高宗谁也不曾提起。

本来高宗想遗忘这件事、或任由如此过去,谁知此后连着数日,每次入梦,都会梦见惨为人彘的王皇后,扭曲于地,或者置身缸中,厉声喊冤,诉说安定思公主还活着的事实。

这仿佛已经不能用日有所见,夜有所梦来解释了。

他本来想求助于明崇俨,毕竟这种事正是明崇俨虽“拿手”的。

可是高宗又知道,明崇俨是武后的心腹,若是寻常说鬼论神的言语倒也罢了,一旦涉及“小公主”,指不定又会生出什么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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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弦来至皇帝面前,站定。

她未敢抬头,只是瞄了瞄,眼前是那明黄龙袍的一角,底下玄色宫靴。

阿弦心中暗叹。

如果不是昨晚上梦中所见,她又怎么知道,高宗此刻传自己入宫的用意呢。

但是就算见到了知道了,又怎么样?

当初来到长安,误打误撞地进宫。

她第一次见到高宗,是因为太平公主深宫见鬼,高宗担忧公主,前来探看。

他是皇帝,同时,也是她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父亲”。

对阿弦来说,这两个身份,不知道是足叫她畏惧,还是足叫她亲近。

但她却只能像是一个寻常不相干的小小臣民一样,恭敬行礼,仔细应答。

天下之大,唯独她出身这样的宫廷,面对这样的皇室,有亲不能认,……甚至阿弦自己也从没有指望要认。

可谁能想到,就在她几乎要放下一切的时候,面前的这个人,却已经——知道了。

昨夜阿弦辗转过子时才睡着,梦中所见,便是高宗被王皇后的鬼魂惊吓,得知安定思公主还在人世的一节。

可虽然知晓,所谓君心难测,又怎么知道高宗传自己,是吉是凶?

阿弦本想前去崔府告诉崔晔,可想到这一点,生生作罢。

她先是得罪了武后,如果再出点纰漏……若是因此连累了整个崔府,那才是万死莫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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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殿内,高宗在上,阿弦在下,一个是君,一个是臣,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女儿,各怀心思。

这是何等怪异的关系,何等怪异的相处。

终于,高宗道:“你的额头上……是怎么了?”

阿弦一愣。她额头的伤尚未好利索,昨儿去崔府赴宴,是寻常打扮,还可以用缎带遮掩,但是今日进宫面圣,身着官服,自然无法奇装异饰,便露出了那醒目的一道疤痕。

“是……是因为臣一时大意,撞在墙上碰破了。”

——这……也许是欺君之罪了吧?

可阿弦忽然想到:如果把是武后打伤自己的事告诉高宗,高宗又会是如何反应?

高宗道:“若是朕记得不错,你已经十六岁了,怎么还这样冒失不小心?”

“回陛下,”阿弦愣了愣,终于小声道:“过了年,是十八岁了。”

“是吗?”高宗低低笑了笑,“但是看着很不像呀。”

高宗以为阿弦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从当初小公主降生算计,到现在自是十六了。但阿弦从在桐县开始就多报了两岁,谎称十五,进长安后自也如此。

阿弦自然知道高宗此刻说她“十六”的用意,却只当不知的。

高宗见她不答,依稀轻叹了声道:“你走近些。”

阿弦屏息,小步往前挪了两步,高宗盯着她,忽地对身旁宦官道:“去把燕窝粥拿两碗来。”

宦官答应,自去了。此刻阿弦已来至皇帝面前七八步远,迟疑着停住。

高宗叹道:“再走近些,朕不是能吃人的妖怪。”

阿弦眉头一蹙,只得又走近几步,隔着三四步远不敢再近。

“你抬起头来。”高宗如此道。

阿弦吐了口气,缓缓抬头,高宗望着她清澈如许的双眸,震撼而无语,片刻,才忽地笑了出声。

“你真是……”高宗思忖着,一句话未曾说完,却又停住。

他有些心绪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在她未曾抬头的时候,他依稀看见了少年的高宗李治,那似曾相识的眉眼,青葱如许的身形,然而在她抬头目光相对的时候,面前这双凤目,却……

让他蓦地想起了自己初次遇见当时还是“武才人”的皇后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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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屡次被梦境启示,或者说是“逼迫”,但就算在高宗下定决心传召阿弦的时候,皇帝还在心中怀疑——十八子是安定思?这个只怕是不可能的。

可是就在面对面的这时侯,他用心打量面前的孩子,越看,越是惊心,原先的疑虑正飞快地土崩瓦解,高宗几乎认定了,这个孩子,是他那个早就“夭亡”了的小公主。

他不去求助明崇俨,只想先“眼见为实”,却果然……得偿所愿。

就在此刻,宦官进献了燕窝粥。

高宗总算醒神,他故意不经意般转开头,掩饰自己有些泛红的眼,道:“你来的这般早,朕觉着你定然是没吃早饭,就吃一碗粥,搪搪寒气吧。”

宦官诧异。

阿弦也更吃惊,忙推辞:“我……臣不敢当。”

“什么敢不敢,让你吃就吃。”高宗皱皱眉,又吩咐:“不必站着了,坐着安稳吃了再说。”

第272章 帝与后

阿弦遵旨落座,捧着金匙, 却几乎食不知味。

高宗本也做样子端起了粥碗, 然而如骨鲠在喉,竟是难以下咽。

殿内只听见阿弦吃燕窝粥时不时发出的响动。

阿弦向来不羁, 尤其是在吃食上头, 从不知什么叫做温文尔雅, 在家中的时候虞娘子也会给她熬些燕窝来吃,她每次都只是用勺子搅一搅, 然后端起碗来三五口喝光而已。

这一次因在御前, 当然不好那么粗鲁,就收敛的用勺子来吃,虽然已经十分小心,但仍不免发出些微声响。

尤其高宗也不言语, 殿内格外之寂静, 显得她吃粥的细微声音都格外聒噪刺耳。

之前高宗因患头疾, 最恨有声音吵到,是以伺候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性, 那伺候的宦官见阿弦如此,大感不适,又生恐高宗发怒, 便忍无可忍地暗中咳嗽了两声提醒。

阿弦一怔, 抬头看向那宦官, 迟疑地停口。

她当然知道宦官在向自己示意, 但阿弦并不知错在哪里, 毕竟她已是这样“规矩有礼”了,一小口一小口如小鸟啄食,若在家中哪里这样不耐烦,把碗往嘴上一扣,即刻干净利落喝的精光,省事省时且省力。

阿弦不知,高宗却也察觉了,瞥一眼那宦官道:“你们都退下。”

那宦官吃了一惊,呆了呆后,只好躬身领命,同众人后退出去。

阿弦却不敢再吃,捧着碗又看向李治。

李治望着她懵懂的模样,唇上还带着点粥,一时失笑:“你吃你的就是了。”

阿弦看看那勺子,又看看碗,终于对李治道:“臣失礼了。”将勺子放在桌上,阿弦捧着碗,微微仰头,咕嘟咕嘟,几口之间,已经喝光了。

高宗定睛看着她,忽地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另一碗燕窝道:“把这个也喝了罢,凉了就腥气了。”

阿弦见殿内并无别人,起身取了来,仍是三口两口地吃的精光。

高宗看着她近似豪爽的动作,眼底重又浮现些复杂之色,他慢慢地敛了笑,忽然问道:“对了,朕一直有个疑惑,你为何又叫‘十八子’?是谁给你起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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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已过。

兴庆殿外,被驱逐出外的宫人们疑惑地揣手等候,有时候他们听见殿内传出皇帝久违的笑声,有时候却又鸦默雀静。

眼见高宗服药的时候到了,这一场令人疑惑的召见仍未有中止的意思。

正在宦官们着急的时候,太平跟公主到了。

武后召见女官,自不足为奇,但皇帝也召见……这件事一大早儿就传遍了大明宫。

太平听说之后,又惊又喜,忙带着宫人前来。

门口的宦官如见救星,忙拦住道:“殿下来的在好,陛下正召见女官,不许我等打扰,如今已到了陛下服药的时候了,奴婢们正在为难,公主殿下能不能……”

太平笑道:“这有什么难的?”

太平迈步进了殿中,来到内殿,果然见高宗在上,身旁左手边是阿弦跪坐在地。

太平忙先叫了声:“父皇!”上前行礼,又转头看阿弦,却见她面前放着两个空的碗盏,神情却还算安然无事。

太平原本也有些疑惑为何高宗会召见阿弦,如今见平安,才宽心笑道:“父皇怎么会召见女官?”说话间便走到高宗身边,扶着在旁落座。

高宗转头看一眼太平,道:“怎么,朕看一看大名鼎鼎的女官还要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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