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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590)

阿弦听说高宗头疼,忙倾身问道:“陛下可还好吗?”

明崇俨道:“都是旧疾了,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来天有些阴湿闹的。”

阿弦点点头,便不再问,心里却暗自打定主意,明日倒要抽空进宫看看高宗才是。

明崇俨见她沉默,便道:“公主年纪小,娇纵任性,不过跟你倒是极为投契。”

阿弦笑笑:“是啊。虽然看似娇纵,但公主心地善良,很可人疼。”

明崇俨哼道:“她毕竟还未长大,若再大一些,只怕就不似现在这样了。”

阿弦诧异:“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明崇俨淡笑道:“没什么,我也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毕竟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因为之前陪着太平,阿弦怕领着自家小厮,反而人多眼杂,因此并没叫人跟随,这会想到先前跟太平相处的种种欢乐之时,心中又觉甜慰,又觉微酸。

可是暗中思忖明崇俨这句话,略觉不安。

阿弦思来想去,疑心明崇俨“龙生九子”这句,有些暗指雍王李贤。

当初因为阴阳师阿倍广目的缘故,明崇俨跟雍王起了龃龉,也因此相当于直接导致了阿倍广目的自戕,只怕明崇俨放不下此事。

阿弦本待给李贤说两句话,奈何明崇俨并未直接提起,她贸然说起此事,却像是师出无名,又像是无事生非。于是按捺不言。

此时将到二更,朱雀大街上行人渐渐少了,人声也渐渐无闻。

阿弦打了个哈欠,从车窗往外看去:入春的夜晚并不冷,只是夜色有些太过温存了,月影也显得柔和婉约,看过去朦朦胧胧,一切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只听到车轮滚滚,马蹄声得得响动,更显得悄然寂静。

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了怀贞坊宅邸门前,阿弦跳下车,拱手道:“多谢明先生。”

明崇俨则看向她身侧道:“哟,你的狗儿不放心,来接你了。”

阿弦因为要陪太平,生怕带了玄影又“树大招风”,引人注目,因此就把玄影留在家里,玄影似乎不高兴,早早地趴在门口等候,此刻听见了声响,便飞跳了出来。

阿弦回头看见,挥别明崇俨,领着玄影回到府中。

房间之中,虞娘子怀中抱着黑猫,出来接了:“我还以为今晚上不回来了呢,才要叫人出去打听。”

阿弦道:“不回来我睡哪儿啊?”

虞娘子故意道:“哪里不成?兴许是随着公主去了,又兴许……就跑到崔家去了呢,横竖以后也是要住在崔府的。”

阿弦悻悻道:“总是拿这些打趣,好没意思。我睡去了。”

那小猫儿“喵”地叫了声,虞娘子笑摸着它的鼻头道:“怎么,你也觉着我说的对么?”

次日,阿弦惦记着明崇俨所说高宗犯头疾的话,便进宫来探视。

高宗正在喝汤药,见她来了,便也不喝了,只叫宦官们退下,招呼阿弦上前。

阿弦依旧按照规矩拜见皇帝陛下,高宗看她礼数齐全,叹了声道:“我听太平说,昨儿跟你一起出去逛了?”

阿弦道:“是,昨天在平康坊里吃了晚饭。”

高宗笑道:“太平很久不曾玩的这样高兴了,看的朕倒是有些羡慕了。”

“羡慕?”

高宗道:“是啊,因为那些阴差阳错的事,弄的咱们骨肉分离的,好不容易团聚了,偏偏你又要嫁人了。”

阿弦语塞,只好低头不语。

高宗嗐叹道:“我真想不顾一切,就把你的身份昭告天下,明明是亲生的女儿,却还要遮遮掩掩,还要认别人当父母,岂不可恨。”

阿弦越发不知如何答复。勉强道:“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

高宗冷哼了声:“哪里没有法子,无非她是怕事情传扬出去,对她不利罢了。”

阿弦觉着高宗口吻不对,但是“父亲”怨念“母亲”,她倒是不好说什么,尴尬之余,只得强行转开话题。

阿弦说道:“我昨日遇见了明大夫,他跟我说陛下的头风又犯了,不知可好对了么?”

高宗道:“这病许多年了,就连高明如明崇俨也无法根除,只怕是再无法子了。”

阿弦惊心,忙劝慰:“您何必说这些颓丧的话。”

高宗摇头:“这不过是难听的实话而已。另外,我也觉着明崇俨大概并没有想用心为我医治。”

这句话入耳,叫人更加惊心动魄,阿弦问道:“您是什么意思?”

高宗道:“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糊涂呢,我听人说,明崇俨跟皇后过从甚密,甚至太过密切了。”

阿弦无法回答,口干舌燥,有些晕眩。

高宗笑道:“怎么吓到你了么?”

阿弦把那拼命跳乱的心按捺住,低头道:“流言蜚语之类的话,不足为凭,通常是荒谬不实的,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高宗道:“你不必担忧,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阿弦略微定神,高宗却又问道:“对了,我听说,你先前求过皇后,你让她恢复昔日废后跟萧淑妃的清白?”

今日的李治屡屡让阿弦觉着意外,不过这种事他怎么竟也知道了,总不能是武后亲口告诉的。

阿弦道:“我的确是这样说过。”

高宗又叹道:“傻孩子,你当然是一片仁善之心,但是皇后怎么肯答应呢?”

手扶着额头,高宗喃喃道:“说句最不好听的话,皇后,是踩着当初那可怜的小婴儿的尸骨走到如今的啊,王皇后,萧淑妃,不过是她手底的残渣罢了。就算当初的事真相大白,她也绝不会容许自己沦为臣民百姓口中的笑柄。”

阿弦道:“陛下……”

忽然高宗笑道:“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可以应允你,朕会恢复王皇后跟萧淑妃的名誉。”

阿弦大惊:“陛下,您当真么?”

高宗道:“我何必骗你?你难道没听过皇帝是金口玉言的吗?”

“可是,”阿弦隐约惊心,“可是……皇后可知道此事?她会答应么?”

“她答不答应有什么要紧,”高宗淡淡地回答,“事实上,她答不答应都是一样。”

阿弦不懂。

高宗道:“当初她对人所做,如今总算也要落到她的身上了。她只怕没工夫再去担心别的了。”

“陛下,您到底在说什么?”阿弦皱眉,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皇帝。

李治笑道:“是她害你在外头流落,受尽折磨,如今她仍是为了她自己,仍要你受尽委屈,但是朕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朕已经受够了。”

阿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端的恐惧。

李治站起身,牵着她的手:“跟我来。”

阿弦身不由己地随着高宗往前,越过垂着的帐幔,渐渐地嗅到一股令人窒息的血腥气,阿弦本能地想要止步,高宗却不肯放手,终于,他领着阿弦越过最后一重帐子,道:“你看。”

阿弦抬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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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惨厉的叫声,阿弦醒来,头不知撞到哪里,发出“砰”地一声,疼的眼前更加发黑。

“你怎么了?”问话的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等阿弦的眼睛适应了光线,她呆住了。

此时此刻的她,不是在大明宫,也不是在怀贞坊,而是……

在明崇俨的马车里。

——这是怎么回事?

阿弦愣怔之时,明崇俨正疑惑地看着她,手无意中相碰,却发现她的手指冰凉。

阿弦难以将双眼中的恐惧藏得妥帖,惊魂未定地看着明崇俨:“我怎么……会在这?”

明崇俨道:“方才我在宫门口接了你,怎么,莫非忘了?”

只是在明崇俨说了“龙生九子”那句后,阿弦便闭目不语,似乎假寐,明崇俨便未曾打扰。

他又道:“正好儿已经到了你家,我正要叫醒你呢。”

思绪就像是生锈或者僵住了的齿轮,停在某一幕上呆滞不前。阿弦费了好大劲儿才总算转圜了过来。

阿弦睁大双眼往外看去,果然发现已经到了府门前,阿弦身不由己,恍恍惚惚地出外,跳下马车。

正在彷徨四顾的时候,忽然明崇俨笑道:“哟,你的狗儿不放心,来接你了。”

这一句话,如此耳熟?!

阿弦悚然看时,果然见已经等候许久的玄影飞跑向自己,只是这一次,阿弦却没了先前的喜悦,寒意自心底慢慢滋生。

明崇俨的马车离去,阿弦同玄影进府。

她提心吊胆、惊魂未定地转廊下入内。

才进门,就见虞娘子抱着那小黑猫,笑对她道:“我还以为今晚上不回来了呢,才要叫人出去打听。”

阿弦几乎失声大叫。

她汗毛倒竖,此刻发生的一切,赫然,就跟方才在马车里她所经历过的场景一模一样。

而按照梦中的情形,此刻她该说——

阿弦咽了口唾沫,心怀鬼胎试探地问:“不回来叫我睡哪里?”

果然虞娘子笑道:“哪里不成?兴许是随着公主去了,又兴许……就跑到崔家去了呢,横竖以后也是要住在崔府……”

话未说完,阿弦就步步倒退。

虞娘子却并没有留心,因为那小黑猫已经“喵”了声,虞娘子便爱溺地抚摸黑猫的鼻头:“你也觉着我说的对是不是?”

一切都如梦中所见,那么岂不是说明,明日她在宫中所见的那一幕,也将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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