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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600)

更加不知道崔晔的寿命几何。

但是,就像是当初在桐县预知袁恕己的“结局”,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终于在同他说明后看清楚他的反应……这时候阿弦心里也是同样感觉。

她宁肯,把所有都往好的方向去说。

在目光从崔晔宁静恬和的面上转开之时,阿弦心想:“我怎么会后悔,又怎么会恨你。可见你也是关心则乱了、才会担心这些不值一提的傻问题。就算你说的是真,我也绝不会有什么后悔跟恨你半分,我该多谢老天跟神明,至少让我曾遇到过你,如此而已。”

虽然知道是在耳目众多规矩森然的宫中,阿弦仍是忍不住,走了会儿,便探出手去,悄悄地把崔晔的手捉住。

崔晔原本还挣了挣,隐约察觉她坚决迫切的心意,又想起她在尚书省那句“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一笑,便索性由她去了。

阿弦叉开五指,同他手指交缠紧扣。

阿弦心想:“另外,阿叔也还有我,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好好地看着阿叔,守护着你的。”

路上所遇见的宫女太监们,无不惊愕侧目,看着这牵手而行的两人。

但任凭他们怎么惊慌失措,茫然呆怔,那两人都旁若无人般,一个淡然而笃定,一个喜悦而自得,一个沉静如水,一个跳脱似风,却偏这样相得益彰,风生水起。

在渐渐步向含元殿的时候,两人拾级而上。

台阶步步往上,仿佛登天之路。

崔晔问道:“你忽然不说话,在想什么?”

阿弦道:“想你。”脚下突然一绊,几乎跌倒,幸而崔晔从旁将她拦腰扶住。

崔晔道:“好生看着路,不要走神。”

阿弦半是带甜地回答:“想阿叔呢,心里容不下别的了。”

崔晔呆住了。

幸福突如其来,叫人猝不及防。

这实在是他所知道的……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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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人意外的是,皇后并没有传崔晔进殿。

看着立在面前的阿弦,武皇后道:“是跟崔爱卿一同进宫的?”

阿弦道:“是。”

武后揶揄:“怎么,莫非是和好了?”

阿弦知道武后耳目遍天下,长安更是多不胜数,知道这些不足为奇,却笑道:“什么和好不和好的,哪里就坏过呢?”

武后见她笑的烂漫无心,淡淡道:“不用瞒我,崔爱卿先前跟我说过,他身体薄弱,不想连累妻房,所以他求我收回赐婚旨意,另安排绝世无双的好男儿给你。”

阿弦听得皱眉不已:“什么连累,什么收回……又有什么绝世无双了,娘娘可不要相信,更不要答应这些不经之谈。”

武后笑道:“原来是不经之谈?崔爱卿在我面前说起来的时候,可是认真的很呢,你这么说,难道他又突然不想解除赐婚了?竟如儿戏一般?”

阿弦只得耍赖般道:“那时候阿叔是被病症折磨的昏了头脑,所以才暂时失智,还求娘娘忘了这件事,千万不要理会。”

“那他身上之病呢?”皇后问道。

“病……”阿弦敷衍道,“不过是些旧日症候,只是难以根治,慢慢调养,假以时日一定会好。”

武后道:“没有性命之虞?”

“没有没有,没那么严重。”阿弦摆手否认。

武后笑:“那天夜晚,户部的崔知悌先去了崔府,后来,我听说又去曲池请了谏议大夫。阿弦,你真的当能瞒得过我吗?”

崔知悌跟明崇俨都曾去过崔府,以明崇俨跟武后的关系,自然是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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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晔在殿门外直等了半个多时辰。

期间太平闻讯赶来,见崔晔垂手而立,笑道:“崔师傅,你也来了?我听说今日母后请小弦子进宫,特来看看。你怎么等在这里没进去?”

崔晔垂眸:“是,皇后并未宣召。”

太平道:“为什么只召见小弦子,反把崔师傅晾在这里,要不要我进去帮着探探风声呀?”

崔晔道:“公主说笑了。”

太平往内探头看了眼:“我才没说笑,说到做到,你且等着。”

身后几个宫女急要拦阻,太平已经跳进殿内。

太平往内而行,走不多时,只听里头武后叹道:“你总该知道瞒不过我,你也该知道,明崇俨的医术虽然算不上顶尖,但是卜算看相,天下只怕少有跟他匹敌。”

阿弦道:“就算真的这样,我也不后悔。”

太平因不知道崔晔退婚等事,一头雾水,心道:“他们在说什么?”她心里好奇,便循声往内。

正武后道:“崔爱卿的人品为人,自然算是一等佳婿,只可惜命数如此,阿弦,我知道你的脾气,一旦认定绝不会轻易放开,可是有时候,长痛不如短痛,既然知道不会长久,又何必贪恋不放,趁早收手才是正理。”

太平惊了一跳,琢磨着这句话,心头乱糟糟地,竟忘了自己是在偷听,上前问道:“母后,您在跟小弦子说什么?”

武后正在跟阿弦说这些体己话,身旁的宫女内侍们早就打发了,料想没有人敢闯入宫中,谁知少算了个太平公主。

太平陡然出现,武后很是不悦:“太平,你进来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年纪越来越大,不能不知道规矩了。”

太平被武后斥责,愣在当场:“我、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们正在说正事,你先退下吧。”

阿弦正也在惊心回想武后方才那句话,听见她呵斥太平说“胡闹”,阿弦方醒神。

又见武后貌似严厉,她怕太平不受用,就道:“娘娘是怕我们说的那些事,枯燥乏味,公主殿是不会喜欢的。”

太平看看武后,又看向阿弦,嘟起嘴道:“谁说的,除非你们有什么机密是我不该知道的。”

武后皱眉:“好了,没什么机密,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的,你若是要跟女官玩耍,等我同她说完了话。”

以前,不管武后怎么样忙,只要太平来到,她一定会放下手中公事,又或者太平撒两个娇的话,天大的事武后都要放下,先陪太平。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感觉有些变了。

先前太平一口答应了崔晔要来探听,没想到探听不得,反而被武后以一种类似不耐烦的语气对待,太平委屈之极,道:“好,我不打扰你们正经事就是了,也不用谁陪着,我自己去。”

太平说罢转身往外跑去,阿弦担心叫道:“殿下!”

武后挥手:“不用理她,她从小儿是给我娇宠坏了。”

武后抬眸看阿弦一眼,心里那句话却压了下来:“当初就是因为安定出事,所以才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太平,似乎只要多宠太平一些,冥冥中就好像‘安定’也会得到慰藉,谁知……”

武后苦笑,将此事压下,道:“你当真不肯放手?”

阿弦道:“绝不。”

武后看着她决然的样子,不禁失笑:“陛下说的对,你呀,有时候还真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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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太平在含元殿内头一次碰了一鼻子灰,出来后,也不敢面对还在等候的崔晔,只低着头垂着眼睛,往前飞奔而去。

跟随她的龙女太监们都知道她的心性,这已不是太平头一次娇蛮任性肆意妄为了,他们只能拼命地跟在身后飞奔,生怕跟丢了,却到底比不过太平身量娇小动作敏捷。

太平越过前面几处大殿,一路往中间的蓬莱池方向而去,这蓬莱池后面改为太液池,有名的“太液芙蓉未央柳”的出处,池沼极大,池子中央有亭子一座,池沼两侧各有望月之阁,周围又有无数的回廊蜿蜒曲折,不下数百,是个散心消闲的好去处。

太平偶尔犯了气闷,就会跑来蓬莱池玩耍,只要往那回廊里一钻,像是耗子钻到地洞里,那些宫女太监要找她的话就难了,这也正是太平所想要的。

这日也是同样,那些跟随的宫人们急得发疯,却赶不上太平灵动敏捷,她一路跑到池子旁的回廊边上,一鼓作气跑进了回廊。

皇家池沼的园林景致何其美好,回廊更是设计精美,犹如迷宫,又有各处不同的舞乐布置安排。

其中的数间回廊之上挂着不知是什么种类的藤蔓,遮天蔽日,有的点缀着青涩的小果,有的却是绿油油的叶片蔓延爬动,像是天然的阻碍回廊外之视线的好去处。

太平在廊下终于可以自由飞奔,肩头的披帛被她扯落,随风飘荡,不知道被吹到哪个方向去了,太平毫不在意。

真有些累了,额头冒汗,靠在美人靠上才欲歇息片刻,不料目光转动,竟从前方早开的蔷薇里影子里看见一个人。

那人并不是太监服色,反像是个斯文书生,花丛里若隐若现,仿佛神仙精怪。

太平疑惑,从美人靠上挺身扬首:“喂,你是谁?”

那人虽听见了太平询问,却并不回答,一闪消失。

太平更加惊疑:这宫里头见了她调头而去不发一言的,这还是首次。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让太平跳起身来,忙去追那人。

追过了半道回廊,那人的身影却消失在前方的藤丛之中,太平环顾四周正觉着失望,身后有人道:“殿下是在找我么?”

太平惊愕回头,却见身前所站的,竟是当初在酒楼上有一面之缘的那中年儒士,一别数日,他的风采更胜从前,花丛里的容貌,惊艳照人,太平从来不知道男人上了年纪会如此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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