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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探幽录(61)

曹氏勉强一笑:“都是老夫人娇惯了他,越发无法无天了。”

高建心里替欧荣不平,便假意笑道:“小公子伶牙俐齿,让人意外的很,可是怎么说二公子是赔钱货呢?这个倒是真的童言无忌了。”

曹氏怔然,旋即色变。

阿弦一直在留心曹氏,却就在此刻,眼前场景突变,——是曹氏正疾言厉色地指着一个孩子,骂道:“不过是不中用的赔钱货罢了!”

曹氏所骂者,竟是个小小婴儿,那孩童哪里懂这些话,哭声越大。

曹氏烦躁起来,举手在孩子身上拍了两下,又咬牙切齿道:“还哭个什么,再费钱请大夫,你越发要活不了!”

仿佛不解气,将被子拉起来,蒙头将婴儿盖住!

那一床被子猝不及防遮天盖地压下,仿佛也将阿弦蒙在无边黑暗之中,她忙举手想将被子撩开,正手掌乱挥地挣扎,耳畔有人叫道:“阿弦?”

阿弦听到呼唤,黑暗退却,光明复在,她眼前所见,仍是在欧家院中,欧荣跟曹氏正惊讶地看着她,叫她的正是高建。

阿弦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双手仍奇异的高举,当即忙放下。

高建迟疑问道:“你……”

阿弦暗中握了握他的腕子,高建会意,便道:“你是不是晒的头晕?我们去亭子里坐会儿休息如何?”

欧荣忙道:“是该歇息歇息了。”

曹氏看一眼阿弦,借故告退。

阿弦凝视她的背影离开,耳畔兀自能听见她疾言厉色对待那孩子的行径。

欧荣吩咐丫头奉茶的当儿,高建低声问:“你看见什么了?”

阿弦道:“是曹夫人,她……她在折磨一个孩子。”

高建生生地咽了口唾沫:“折磨那个小郎?”转念一想,幸灾乐祸道:“若那孩子被他的母亲折磨,我却是丝毫也不同情,那骄横性子瞧着就可厌。”

不妨吴成在旁听见:“以那孩子的任性,会任由人折磨自己么?且方才他看见曹氏虽然有些退意,却也毫无畏惧之色。”

阿弦拧眉,又想了会儿,皱眉道:“不对,那个孩子不是小郎,那是个……是个女孩儿!”

高建呆住,旋即道:“什么女孩儿?这欧家里没有女孩儿,大公子跟曹夫人现如今也只小郎一个呢。”

不妨欧荣正进亭子,闻言止住脚步:“十八子说的女孩子,是什么样儿的?”

阿弦揉了揉眉心,道:“看着不过是四五个月大小,眉心点红。”

豳州的习俗,新生儿若是女孩子,额头上就会点个红点,以做驱邪保平安之用,前七个月都是如此。

欧荣满面茫然:“我梦里的那个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子,且我也不记得有这样小的婴儿……”

高建好容易得到了线索,忙道:“阿弦,你再想想,还有别的么?”

阿弦道:“那孩子、她颈间戴着个莲年有鱼的黄金长命锁,好生耀眼。”说话间,似乎又看见那黄金锁在面前晃来晃去,令人心慌意乱。

欧荣喃喃道:“连年有余,黄金长命锁?黄金……”他忽然一震,叫道:“黄金长命锁?!我记得在大嫂生头胎孩儿的饿时候,曹爷曾经送了个这样的黄金长命锁给孩子,只可惜……”

高建来了精神:“我记得你曾说,大公子的前两个孩子都夭折了?”

欧荣面带惧色:“正是如此,第一个尚在襁褓,第二个已有两岁,可都……”他打住话头:“但是这跟我所做噩梦又有何干系?”

高建道:“阿弦不会无缘无故看见这些,难道说,二公子的梦跟曹夫人有关?”他瞪着阿弦:“你看见曹夫人折磨那孩子,公子又看见有个女孩儿向他哭诉,难道说……是、是那夭亡的孩子,或者死的有什么冤屈,才来寻二公子?”

吴成冷不丁道:“可是少夫人也有梦境,如何解释?”

高建不愧是县衙捕快出身,脑筋转动极快:“这必然是因为曹夫人折磨死了那孩子,如今二夫人也有了孩子,或者、预示着曹夫人还会伤害未出生的孩子?”

吴成虽未全信,欧荣已毛骨悚然:“不,大嫂断然不是这样的人。”

阿弦听到这里,忽然问道:“二公子,方才小郎说你‘赔钱货’,不知是什么意思?“

欧荣咽了口唾沫:“我、我也不明白。”

阿弦道:“我斗胆再问一句,曹夫人夭折的那两个孩子,可……都是女孩儿么?”

欧荣倒退一步,脚步几乎踉跄:“是、是的,你是什么意思?”

阿弦默默地看着他:“我的意思,公子大概也猜到了。只不过如今并无任何证据,只是凭空猜测,也未必是真,公子不必过于惊恐。”

欧荣如同见鬼似的盯着她,半晌,猛地抱住头,喃喃道:“其实我、我早就疑心大嫂的那两个孩子……有些蹊跷,只是从不敢往她身上怀疑,可是,为什么要觊觎我的孩子,我不懂,不懂!”

猛地又咬牙:“怪不得自从内子有身孕,她就多次往我们房中走动,每次都是神情鬼祟……”

长房那两个孩子夭折,因是家门惨事,欧荣不敢彻底打听,只隐约听说一个有病,一个意外……且当时曹氏也的确是悲伤难以自禁,几次晕厥卧病多月才调养过来。

所以家中更把此事列为禁忌,等闲不敢提起这伤心之事。

谁知道果然另有内情。

欧公子又惊又怒,悲恨难禁。

高建瞠目结舌之余,悄悄对阿弦道:“难道那个赔钱货,骂的不是二公子,而是二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但是他们又怎么知道定然会是个女娃儿?”

吴成道:“这种事,有经验的稳婆一看就知,并没什么难的。”

高建匪夷所思之余,摸着胸口的银子,心想:“幸而这次早得了定银,不然若牵扯出欧家的自己人来,我都不知还能不能收到余款。”

一念至此,高建起身来至欧荣身旁:“公子不必忧心,好歹这一次并没白来,已经有些眉目了,那句老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既然知道了有黑手在,那就尽量防范就是了,虽然是根刺,却也总比先前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欧荣勉强打起精神:“说的是。不过,我着实想不通为什么大嫂竟要这样做。”

高建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面上慈眉善目的,越可能心如蛇蝎。”

吴成道:“你是说‘佛口蛇心’么?”

高建笑道:“吴爷高见,就是这个意思。”

见时候差不多了,三人便行告辞。

出门临上马之时,阿弦特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仍只见宅邸安静,欧公子站在门口相送。

欧公子呆呆目送阿弦一行离开,却就在此时,欧宅门口那八卦镜上一闪。

欧公子身旁多了一道矮小的影子。

影子伶仃立着,仿佛要对欧公子说些什么,可惜后者却完全不知她的存在,那影子徒劳叫嚷了片刻,蓦地醒悟,转头看向阿弦等离开的方向。

进桐县的时候天色已暗,阿弦惦记家里,就拜托吴成回府衙回禀袁恕己,她就不多跑一趟了。

还未进门,玄影早从门缝里窜了出来,扑到阿弦怀里。

阿弦勉力将他抱住,笑道:“亏得你不是那种大狗,不然都抱不动你了。”

两个才进门,老朱头从厨下钻出来,笑呵呵道:“我还当今晚上不回来,正担心呢。没想到赶的这样快。”

阿弦见他似知情,便问起来,老朱头将袁恕己登门的话说了,又叹气:“还喝了我给你留的一碗人参鸡汤呢……”回味起来,其痛无穷。

阿弦却顾不上心疼,敏捷地跳进堂屋,进房里探望病人去了。

老朱头本要斥责她两句,转念一想却又罢了,只去摆布晚饭。

这边儿阿弦进了房中,却见男子仿佛睡着了似的,半边脸浸在灯火的幽暗光芒中,额头明净,长眉隆准,竟也是极精致俊逸。

阿弦趴在炕边儿,看了半晌,见那长睫动也不动,呼吸匀称,知是睡着了。

阿弦看着这张脸,才想到方才没听老朱头说仔细——也不知袁恕己看见这张脸后什么反应。

之前因看他胡须飞蓬,只当是个年高之人,便假称是自个儿“堂叔”。若袁大人见他这样年青,也不知是否会心中生疑。

苦恼了片刻,阿弦把心事压下,低声道:“我今天去了临县欧家,他们家里肯定是有些古怪的,只更加怪的是,我起初居然什么也看不出来,若不是你好端端地躺在这里,我还当是你跟在身边儿呢。”

她忽然高兴起来,噗嗤一笑:“只是我也明白不是你,因为没有呆在你身边儿这样好,在那里,我虽然看不见鬼,但身上依旧是冷的,不像是现在,身上暖融融的。”

笑着笑着,胸口涌动,竟又忍不住地伤心:“本来我答应伯伯,要送你去府衙,可是……我知道伯伯是疼我,才肯答应留下你,但是这样又能如何,你不会永远都不记得自己是谁,终究是有要走开的一天,那时候我该怎么办?”

窗外忽地传来玄影的叫声,阿弦深深呼吸,笑道:“好了,不想了,横竖能跟你遇见,有过这样儿的几天,也算是我命里白赚的了。何况我好像已经习惯了……今天在欧家看不见鬼,还觉着很不自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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