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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逃妻(101)+番外

于是,明帝不得不削除了茂王李长空的王位,贬为庶人,并命他离开长安,若非宣召不得擅自回来。

对茂王的这种严厉惩罚,震惊朝野。

但桓玹每当看着面容憔悴的锦宜,都觉着就算如此,仍不解恨。

早先读史的时候,对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典故,桓玹常常嗤之以鼻,觉着只有昏君跟好色无德之辈才会做出这种荒谬之事。

但是在这件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有这种潜质。

可桓玹并不后悔,只要为自己的夫人出一口气,茂王又算什么,就算是太子……

然而,让他后悔之人,偏偏正是太子殿下,李长乐。

***

就在茂王带着一身的伤离开长安后,有一日,太子殿下找到了桓玹。

之前太子也曾为茂王求过情,如今尘埃落定,事情已经定局,桓玹不知这次他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彼此行了礼,李长乐道:“太师的气可消了些了?”

桓玹挑了挑眉,一笑不语。

李长乐道:“不知道师母如何?”

桓玹脸色冷了几分。在发落茂王的旨意降下后,锦宜就向他恳求,要回娘家住上几天,他已经答应了。

虽然锦宜并没有哭闹之类,桓玹却明白她那样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受了这种欺辱,心里一定难过万分,一想到那日她凝泪说“三爷,对不起”,心里痛惜之余,仍有一股杀气在涌动。

假如她回了郦家能够好好休养妥当,那也罢了。

李长乐见桓玹仍不言语,便道:“其实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师母回了郦家……”

“殿下说这些做什么?”桓玹淡淡地问。

李长乐顿了顿,道:“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听闻前段时间郦家的子远出了点事儿,不知好了不曾,也许夫人这次回去,两人彼此照应,会好些罢了。”

桓玹心中一怔:“郦子远?他怎么了?”

桓玹一向忙于朝政,后来虽上心了一个郦锦宜,却也只是她而已,至于郦家其他的人……对他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附属物品,从来无暇分神。

李长乐见他果然不知道,便说:“倒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因为……三弟、李长空他原先在的时候,据说跟郦子远闹了些不快,我以为夫人会告诉辅国,大概她并不想您烦心吧。”

太子殿下说话的方式极为高明。

当然,这也是因为聪明人之间谈话不需要啰嗦。

对于桓玹而言,有些事情只需要旁敲侧击地点一点,说的太透了,只怕反而适得其反。

桓玹凝视着李长乐,太子殿下亲自过来,当然不会是无聊到要跟他闲话家常。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字字诛心。

刹那间,桓玹虽仍是眉睫不动,心里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太子殿下凝视了他片刻,知道自己所来至意愿已经达成,当机立断起身告辞。

就在李长乐走后,桓玹叫了自己的侍卫丁满进来。

丁满是个包打听,长安城里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即刻把茂王跟郦子远之间的事说了个详细。

郦子远因为双腿断了,当然也断了进入仕途的路,从那以后便并没有再去书塾。

只是他镇日在府里头闷着,整个人更容易发病,大概是半个月前,郦家的人陪着郦子远出外散心,偏偏就遇到了茂王李长空。

李长空因为自己母妃的关系,暗中憎恨桓玹,因又知道郦子远是桓玹的小舅子,如今更看他是个残疾之人,那作弄之心便无法按捺。

丁满道:“说来也有些惨,他们把郦少爷的推车给扔开了,让郦少爷在地上爬……甚至让他学狗叫,因为他不肯,便肆意殴打,还……”

桓玹虽然对郦家其他的人漠不关心,但听说这种事,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头:“还怎么样?”

丁满叹道:“还在郦少爷身上撒尿……郦少爷被作弄的,回家后就病了,听说差点儿救不回来。”

桓玹压着惊心,暗中算了算时间,正是自己赌气在内阁的时候。

他又问了丁满详细日期,……郦子远有所起色之后三天,锦宜就派人去内阁请自己回府了。

他双眸微闭,身子后仰。

他想起那夜锦宜的言行举止,想起她在床笫之间的曲意逢迎……

难道?难道!

非礼之事发生后,茂王只对他破口大骂,且对锦宜极尽侮辱之词,这当然更加重了桓玹的愤怒。

所以就算太子李长乐对他解释过,茂王并没有真的非礼锦宜之事,桓玹心底火上浇油,回答太子殿下的,是一声冷绝的轻哼。

其实,他也曾有些疑心,茂王就算再恨他,也不至于狗胆包天到光天化日之下想要非礼自己的夫人,难道李长空会想不到什么后果吗?

但事实在眼前,一想到锦宜凝泪的双眸,他怎能忍心有半点儿疑虑?只恨不得立刻铲除茂王而已。

可到头来,竟然……是她来利用自己?

所有的温柔体贴,小意逢迎,以及那日痛苦欲绝的泪眼,触目惊心的伤痕,都只是演戏,都只是借他的手来给郦子远报仇的算计?

桓玹无法相信,那个看似简单纤弱的犹如一掐就断的新荷般脆弱的郦锦宜,会有这样深沉可怕的心机。

刹那间,几乎已经遗忘了的有关她的所有不好的流言记忆,重又在他脑中呼啸而过!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被一个女孩子轻而易举耍弄在掌心而觉着愤怒,还是因为、自以为得到了某个人最真最好的心意,结果却发现那人只是在跟自己虚与委蛇!

***

回忆在桓玹的脑中,犹如狂潮涌过。

他不得不抬手在额头上抚过,像是要把所有缠绕不去的记忆都挥退。

睁开双眼,纱窗已黄昏。

他仍有些沉浸在回忆中无法清醒,本能地翻了个身,抱向旁边。

双臂却扑了个空。

他怔了怔,整理思绪,这才明白过来这辈子锦宜还没有嫁过来,方才他所以为的在床榻上的淡淡馨香,也不过是他记忆里的错觉罢了。

回想那天,马车里她撞入自己怀中,哭着说“你怎么才来”,虽然有上辈子的经验,他却仍是再一次地为她疼的心颤。

送她回郦府,她委屈地攥紧他的衣襟,嘟囔“他欺负我”,他望着那张令人魂牵梦萦的小脸,仍是难分真假。

但是理智明明在提醒他,真相是什么。

可如今对桓玹来说,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在乎锦宜是不是在骗他,利用他,他在乎的,只是她的伤。

只要她别再对自己也那么狠,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这辈子,因为从一开始就暗中插手了郦家的事,也越发懂了锦宜的心。

上一世设计茂王后,那时……她含泪对自己说“三爷对不起”,不是因为觉着她名节受损连累于桓玹,而是因为,觉着自己在利用他而愧疚吧。

当时她眼中透出的哀绝之色,一是因为要替子远报仇不得不选择如此,二是……她选择这样做,辜负了他。

他终于明白了当时她的无助跟绝望,所以并不在意她的欺骗。

也选择了跟前世截然相反的对待方式。

***

前世,在太子提醒,又查明事情经过后,桓玹亲自去了郦府。

闯入后院之时,锦宜正半蹲在地上,给坐在木轮椅上的子远整理衣襟。

她的笑还是那样温柔恬和,刺痛了桓玹的双眼。

他竟无法再往前多走一步。

直到锦宜自己看见了他。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神色不对,笑从她的脸上消失。

她又柔声对子远说了几句什么,起身走到桓玹身旁:“三爷……”

桓玹只得让自己硬起心肠,他冷冷问道:“李长空的事,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出乎意料,锦宜没有否认。

“对不起,三爷。”她低下头,轻声回答。

之前命人打在茂王身上的鞭子,好像加倍地甩回了自己身上,脸上,以及……心头上。

无法遏制。

“我、我本来想跟三爷说……”锦宜低着头,泪打落在她不安交握的手上。

那会儿桓玹忽然心里发凉:她现在是不是又在演戏?

按捺怒意,他冷然看着面前的女孩子,突然发现她手上戴着自己给她的那个镯子……

回想自己买下镯子时候的喜欢跟得意,跟周悦炫耀的一切,那一切就像是绝大的讽刺。

桓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握住她的手。

在锦宜惊疑的目光里,他引着她的手,往旁边的墙上,轻轻一磕。

那价值千金的玉镯铿然碎裂。

玉碎,他清楚地看到锦宜眼中的骇然,也许还有别的……但当时盛怒之下,他拒绝去懂。

***

纱窗上的颜色更深了些。

外头的丫鬟仆妇们不知道三爷在里头做什么,又不敢擅自打扰。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

桓玹自怀中掏出一个水色通透的镯子,是前天琳琅轩里从周悦手中截出来的。

桓玹放在眼前看了半晌。

他收集了她的帕子,她的镯子,现在……就差她的人了。

那明净无瑕的天青迷离了桓玹的双眼,他突然迫不及待,想亲手给锦宜戴上,想立即看到她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