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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104)

温姨妈早已有些站立不稳,养谦忙在旁边扶着。

朱儆拉着琉璃的手:“朕来看你了,你高不高兴?”

琉璃自然是高兴的难以言喻,但一想到朱儆是突如其来,有些不妥,又有些高兴不起来,忙问:“怎么忽然就来了,有多少人跟着?”

身后陈冲说道:“您放心,有十几个禁卫在外头呢。”

琉璃又问:“可见过少傅了?”

朱儆道:“才见过了,咦,好歹这次他没有啰里啰嗦的管我,怎么就换了你了?”

琉璃一怔,温姨妈听了这话,因不了解朱儆的性子,只当他是责怪琉璃,瞬间头更晕了,摇摇欲坠。

琉璃忙撇下朱儆,回身跟养谦一起扶着温姨妈到榻上休息。

温姨妈因小皇帝在跟前,哪里敢卧着,只是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朱儆却是个自来熟,早背着双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地打量。

养谦因悄悄地对琉璃说道:“妹妹,你不如陪着皇上到外头转一转,不然母亲只怕不能自在。”

琉璃忙答应了,便领着朱儆出门,沿着廊下往花园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片刻,朱儆拍了拍栏杆,回头看琉璃:“纯儿,温夫人跟你很不一样。”

琉璃问道:“哪里不一样?”

朱儆道:“她见了朕,吓得不敢动,可见是胆子很小的人,你却不一样,你的胆子比许多人都大呢。”

琉璃只是笑,并不肯说什么。

她当然不是大胆,如果面前的不是她一手拉扯长起来的儿子,只怕她也跟温姨妈等人一样,只有一个战战兢兢无所适从罢了。

一道灿灿的日光从檐下射落,照的廊下一片通明,纵然是秋日,竟也有几分春天的暖意洋洋。

朱儆双手按着栏杆,整个人用力一跳,竟然飞身而起,安安稳稳地坐在栏杆边上。

琉璃见他动作的时候,早忙伸出手来护着,待见他坐的稳当才算放心,又笑道:“皇上怎么这样顽皮,倒要小心些。”

朱儆得意道:“这个算什么?近来跟师父学武功,这才是皮毛罢了,将来学成了练给你看。”

琉璃忙问:“习武可辛苦?”

朱儆道:“不碍事,少傅说过,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如今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琉璃见他把范垣的话牢记在心,不禁暗自喜欢。

朱儆坐在栏杆上,悠闲地晃了晃双腿,突然问道:“纯儿,少傅对你好吗?”

琉璃说道:“自然是极好的。”

朱儆歪头打量着她,突然笑道:“我前日看书,学了一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琉璃不解他为什么提到这句,朱儆道:“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怕你嫁给少傅后,就学了他的样儿,也来板着脸说教人了,这大概就叫做‘近墨者黑’,只是看你好好的,突然又想,倘若少傅以后就跟你学,对我好起来呢?岂不是‘近朱者赤’?”

琉璃听了这等荒唐的歪话,不由笑了起来:“你说颠倒了,若是少傅跟我学,那才是近墨者黑呢。他是个聪明无所不能的人,我要是跟他学了几分能耐,岂不好?”

朱儆道:“又不是让你学他的治国之能,只是让你把他的脾气改改罢了。你说可能吗?”

琉璃笑着摇头:“我不知道。”

朱儆拉拉她的手臂,神秘兮兮道:“朕听人说,这世上最厉害的一种风,叫做枕头风,你可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要你吹一吹枕头风,少傅一定肯听。”

陈冲人在三四丈开外,隐隐地听见这句,想拦阻朱儆,又不便出声,只好低下头去。

琉璃先是愕然,继而红着脸问道:“这些胡说的话,皇上从哪里听来的?”

朱儆说道:“你不必管,总之朕是知道的。”

琉璃想了想,迟疑着问道:“总不该……是郑侍郎说给你知道的吧?”

朱儆吃了一惊,虽然没有承认,从他的神情里却已经把郑宰思出卖了。

琉璃皱皱眉,禁不住抱怨道:“这个郑宰思,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朱儆见她知道了,忙拉住她的手:“你、你可不要告诉少傅呀?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朕迟早晚要知道的。”

琉璃本要说他几句,可又想到自己如今不是皇太后了,何况朱儆本就怕她学范垣一样教斥他,于是只道:“我难道什么事都要告诉少傅?这是皇上跟我之间的话,放心就是了。我谁也不会告诉。”

朱儆听她答应,这才又笑道:“纯儿,你可真好。如果你能让少傅近朱者赤,就更好了。”

琉璃啼笑皆非,心中转念,又问道:“郑侍郎可还跟你说了什么别的不曾?”

朱儆道:“郑爱卿跟我说的可多了……”凑近过来,在琉璃耳畔低低说道:“他说威远将军怕老婆,给他夫人训斥的跪在地上,半夜不敢动弹。”

琉璃瞠目结舌,朱儆又低低说道:“还说国子监的宋祭酒,别看他表面上古古板板的,其实家里有六个小妾,其中一个还是从扬州买来的,才十四岁。”

琉璃本是要打听郑宰思到底跟朱儆还说了什么,不料果然吐露出这些来,听得自己反而脸红耳赤,又有些心惊。

朱儆却并不当回事,只是觉着好笑,说完了又道:“你听好不好笑?那宋祭酒,老的胡子那么长了,干干瘦瘦的好像一阵风都会吹走,居然还要那么多姬妾,亏他还在朕面前总是子曰诗云,一本正经的。”

琉璃十分无奈,朱儆见她不笑,就也敛了笑容:“你怎么了?难道觉着没趣?”

琉璃也说不上来,勉强又问道:“怎么郑大人只跟你说这些琐碎的没要紧的事,难道没有教皇上好好读书?”

朱儆道:“当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些没趣,所以不跟你说而已。这些闲话,都是在我学好了书之后,郑爱卿才讲给我的,你可不知道,有时候为了听他多说些,朕都要提前把要背的书都背过,要练的字多练练,不然做不好这些的话他都不肯说呢。”

琉璃听他如此说,倒是没什么别的话了。

朱儆又跟琉璃说了半晌的话,眼见时候不早,也该回宫去了,就嘱咐说:“我看少傅等闲不会许你进宫的,先前都没有进宫拜朕……以后你就多吹吹枕头风,不然朕就直接宣你进宫就好了,你说呢?”

琉璃忍不住问说:“枕头风这句,郑侍郎又是怎么告诉皇上的?”

朱儆笑道:“还不是那个宋祭酒的典故?据说他一个姬妾的兄弟想进国子监,却不够格,晚上就在枕头旁边望他耳朵里吹风,果然有效,宋祭酒答应了让那人进国子监了。”

琉璃吃了一惊。

朱儆见她愣愣的,举手向着她招了招,琉璃只得蹲下身子:“怎么了?”

朱儆歪头,往她耳朵上吹了两口气,笑着说道:“就是这样,以后你也学会了,就这么对付少傅就行了。”

琉璃正觉着无奈而好笑,养谦跟范垣去而复返,原来他两人也觉着时候不早,便来探望。

当下朱儆便别了琉璃,又同他二人说了几句话,范垣毕竟不放心,陪着出门,亲自送回宫中去了。

琉璃自回到房中,却见温姨妈歇了半晌,已经缓过神来。

温姨妈见了琉璃,便问起朱儆,琉璃只说才出门去了,叫她安心。

温姨妈愣愣怔怔:“真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我竟见了皇上。”又道:“没想到皇上年纪这么小。”

琉璃道:“是呀,才七岁呢。”

温姨妈呆呆道:“可怜见儿的,这么小的年纪,父母都没有了。”不觉感叹了一句,又觉着自己逾矩了,忙握住嘴,又转口道:“可年纪虽小,看着实在是精灵尊贵的很,又有四爷等能人教导着,一定会是个英伟神武的明君。”

然而先前那句话早触动了琉璃的心,不禁低下头去。

温姨妈不明白她的意思,便抚着琉璃的颈背道:“难得皇上跟你这样投契,竟肯亲自来探望,唉,我看皇上毕竟也只是小孩子,同你如此投缘,难道是无缘无故的?只怕是觉着你有些像是他的亲娘,所以才如此亲近呢。”

温姨妈知道这话不该,仗着屋内无人,声音又低,倒也不怕。谁知却歪打正着了呢。

琉璃看了温姨妈片刻,终于慢慢地靠在她的怀中:“母亲,我也很心疼皇上,恨不得……对他好一点。”

温姨妈听如此说,点头道:“我的儿,知道你心软,何况皇上又是那样的好模样,方才我虽然吓坏了,但现在想想,实在是可人疼的很,以后你若跟他见了面,也对他尽力好些就是了。”

因范垣离席去送朱儆,养谦独自回来应酬众人,徐廉略坐一坐,就告辞了,范澜跟范波也随着起身,那两位同僚也自去了,最后只剩下了郑宰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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