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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149)

但许姨娘却仿佛是一个特例,据琉璃看来,兴许在许姨娘的心目中,冯夫人跟范垣……差不多是等同的。

琉璃其实并不太懂许姨娘的心理,听说当初许姨娘生下范垣的事败露后,冯夫人将许姨娘打发去当粗使丫头,做府内最脏累的活,常常食不果腹衣衫褴褛,且还要经受着府内上下人等的呼喝。

寻常人若是受了这种对待,只怕会对始作俑者产生仇恨的心理,何况在范垣要回来认祖归宗的时候,冯夫人曾百般阻拦为难。

但虽然如此,许姨娘竟一点也不恨冯夫人……反而越发敬畏似的。

琉璃不明白,但如果放她不管让她留在范府里,这孤零零一个人,指不定又会发生什么事,琉璃方才所说的这些话也绝非危言耸听。

何况范垣虽然表面上说“能管就管,管不了也没有办法”,但如果许姨娘真的出了什么事,范垣岂能坐视不理。

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把许姨娘迁出府里。

因此琉璃在说服许姨娘的时候,并不只拿范垣说事,而且拿整个范府跟冯夫人来说,果然许姨娘就松动了。

许姨娘思来想去,红着眼圈道:“我其实只盼着他认夫人一个母亲,索性把我忘了也罢了,免得一提起来,人家就指指点点的嚼舌说嘴。”

琉璃听了这句,心里才有些许安慰。

毕竟许姨娘还肯为了范垣着想。

范垣的出身不堪,幸而冯家认了回来,又抬她做了姨娘,不然若是冯家不理,范垣随了她的贱籍,也只是个奴婢罢了,官做的再大又如何?且如果坐实了贱籍,官能不能做,做的能不能稳当还是一回事呢。

因此在许姨娘看来,她只盼范垣长长远远地只认冯夫人一个为母亲,不愿意让人记得他是个卑微的私生子身份。

***

乔迁新居,另行开府,自然又有一番热闹,来上门恭贺的人络绎不绝,自不必赘述。

而这座新宅,恰巧坐落在灵椿坊内,跟陈家的老宅左右相邻,自然也跟积庆坊的温家相隔不远。

范垣起先并没跟琉璃透过消息,直到迁居的那日琉璃才发现,简直不敢相信。

新宅其实是由两座宅邸组成的,中间的墙打通了,又加以改造翻修,便成了一座气派雅致的新居。

私下里琉璃询问范垣是从什么时候置办的这宅子,范垣笑而不答。

只是在搬过来后,陈伯也来过两回,面上虽没说什么,心里暗中欢喜。

这天因春光晴好,琉璃也来了陈家旧宅里玩赏,陈伯陪着她转了一遭儿,见那枣树也都发了新芽,郁郁葱葱,鲜嫩可爱。

琉璃仰头看着,恍若时光倒流。

陈伯看她只管张望这树,便道:“过来坐会儿,只管仰着看,等会又要头晕了。”

小桃早去拿了个垫子过来,铺在旁边的石墩上,琉璃坐下,便跟陈伯说些近来的闲话。

两人说了会儿,陈伯问起她身体如何,范垣如何等等,十分关切。

毕竟上次行刺,范垣重伤留在这里,陈伯是亲眼所见的,后又听说琉璃小产,老人家忧急如焚,恨不得立刻去探望,怎奈范府的门槛高,且他又是一个仆人,无缘无故怎么好去见人?

陈伯无奈之下,便去温家寻养谦打听。

这件事,养谦也是后来告诉琉璃的。

陈伯问罢,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我原本对他……是有些不太顺眼。但上次他伤的那个样子,我看着反而……唉。幸而如今一切平安顺利,也罢了。”

琉璃听他提起此事,也有些心悸,便也说道:“都过去了,倒也连累你老人家受了惊恐。”

陈伯道:“我这把年纪了,什么样的事没见过,这辈子唯一一次几乎惊死过去的,是……”

琉璃怔怔看着,陈伯望着她,慢慢说道:“是我们大小姐出事的那次。”

琉璃无法跟陈伯对视,不由转开目光。

陈伯也转开头去,望着那棵长的正好的枣树,想到昔日种种,以及此刻的扑朔迷离,不禁鼻酸:“罢了,兴许都是命,我们大小姐一辈子的好命,许是老天爷见不得人那样的好,所以才下了狠手,那时候我常常想,为什么我这把年纪了还不死,偏让大小姐遭了横祸,老天爷不长眼,很该把我替了大小姐去呀。”

琉璃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便道:“陈伯……”

陈伯微怔,琉璃张了张口道:“我、”

范垣的话琉璃牢记在心上,但又如何忍得住?对上陈伯的目光,琉璃隐隐忍忍地说:“兴许是老天自有安排,陈伯你、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别担心她,她、她现在很好。”

陈伯微睁双眼:“她……真的很好?”

琉璃点头微笑道:“是。也是有人疼着,有人护着,还有人真心实意的惦记着。”

眼泪从老人干涸的眼睛里涌了出来,陈伯的嘴唇哆嗦了会儿,颤声唤道:“大小姐……”

琉璃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在陈伯有些枯瘦的手上轻轻地握了握。

***

这日,琉璃正在跟许姨娘一起做些针织,许姨娘的针线功夫最佳,这连日来经她指点,琉璃静下心来,女红也是大有进益。

正忙着,外头报说温大爷来了。

说话间养谦已经进来了,琉璃放下东西起身迎接,许姨娘却早退到了旁边去。

养谦见她在,却也行了个礼,许姨娘知道他们兄妹相见,一定有什么体己话,便借故退了出去。

小桃送了茶上来,琉璃见养谦额头上带汗,便问:“哥哥从哪里来?这么匆匆的是干什么?”

温养谦道:“四爷还没回来?”

琉璃道:“这会儿还早呢,得晚间才回。”

养谦说道:“我估他内阁事忙,本要捡个他在家的时候才来的,只是……倒也罢了,不用强求。”

琉璃见说的如此,好奇问:“是有什么正经事?”

养谦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只管就乱问,你难道忘了,下个月哥哥就成亲了,我是来下帖子请四爷的。”

琉璃听了,不由笑了起来:“咦,我怎么把这正经大事给忘了?”

养谦见她笑的娇俏甜美,心里喜欢,却白了她一眼,故意说道:“你现在嫁了人了,还把谁放在眼里呢?早把哥哥抛在脑后了。”

琉璃吐舌:“如果按照哥哥这么说,你很快娶了亲,那时候看看你会不会还把我们放在眼里。”

养谦笑道:“仗着你嫁过来了,就打量我不敢打你了?又说的什么胡话!”

琉璃嘟嘴道:“明明是你先说胡话的,还要打我呢。”

养谦哼了声:“你先看看我说的是不是胡话,你这丫头很容易……胳膊肘往外头拐,我却不是个为色所迷的人,怎么会跟你一样。”

琉璃笑道:“这可指不定,上次我听母亲说,你很夸李家姑娘的好呢,还给人家买了首饰……”

养谦一愣,脸上顿时又红了几分:“我那是、那是给你买的时候,顺便给她买的,你难道不知道?只管来断章取义。”

琉璃见他急了,心里知道养谦果然中意那李家姑娘,忙打住,只说道:“说个玩笑话,怎么就当真了。”

养谦定了定神,叹道:“可知哥哥看你这样娇纵无状的样子,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恼恨。”

“这是怎么说?”

“欣慰的是,必然是四爷把你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你才得这样欢天喜地的。恼恨的是……像是他的放浪形骸,迟早晚也把你带坏了。”

琉璃听到前一句,抿着嘴只管笑,听到后一句,脸上却也微微一热。

养谦也知道不便多说这些个闺房之事,便只咳嗽了声:“对了,我把请帖放下,等他回来你便告诉一声,改日我再来一趟,只是他贵人事忙,能不能撞见的,横竖别怪我失了礼数。”

琉璃道:“自家人,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哥哥不用放在心上。”

养谦向着她一笑:“知道了。”

琉璃又问起筹备婚事等等,问能不能忙的过来。养谦说道:“姨母那边派了人手来帮忙,姨母也三天两头的过去府里,跟母亲商议呢。”

琉璃忙道:“赶明儿我也回家去。”

养谦立刻拦住:“你千万别回去,这些事情杂乱繁琐,只是里头有母亲跟姨母,还有他们府里二奶奶帮着张罗,已经足够,外头有我呢,还有那府里三爷帮忙。你半点也不必操心。你别想其他的,只是我跟母亲都知道,你的身子是这样,只该好好的保养,你可明白?”

因为上次琉璃小月的事,养谦跟温姨妈魂飞魄散,温姨妈更是在范府里住了整整一个月,看琉璃恢复过来后才回到温家。

但毕竟琉璃是才嫁过来,以后日子且长着呢,又出了这种事,从此一定更要谨慎小心,着意把身子养好了,才是长远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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