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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178)

范垣只得又十分安慰,只随口说道:“明澈不哭了,明儿你娘就回来了。”

明澈果然慢慢地不再哭了,大眼睛看着范垣,半晌,突然冷不丁地叫了声:“父亲!”

范垣一惊,旁边小桃跟众奶娘都惊讶非常,原来明澈开口的晚,那边儿沛儒都会说话了,明澈还只会叫“娘”,这一声“父亲”,却是第一次。

范垣望着眼睛红红的小丫头,忍不住眼底潮润,愣了半天才应承道:“乖明澈。”

次日因不必早朝,范垣亲陪着明澈吃了饭,眼见日影渐高,忽然宫里来人传说:“皇上传范大人进宫,还说叫带着小小姐呢。”

范垣让奶娘们给明澈换了衣裳,便领着进宫。

才过环翠宫,就见陈冲远远地站在那里,一看见他们来到,便忙小碎步跑了过来。

范垣道:“公公。”

陈冲匆匆行了个礼,忧心忡忡地道:“四爷,这件事可怎么了得?”

范垣道:“怎么?”

陈冲道:“嗐,四爷怎么倒是无事人一样,我看皇上、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放夫人出宫了。”

范垣沉默。

陈冲打量他的脸色,却期期艾艾地说道:“四爷你千万别恼,其实皇上、他也不容易。”

朱儆年幼就没了父母,这些年来陈冲侍候身旁,最是知道小皇帝怎么过来的。

就算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面对这种复杂之极的情况只怕也无法接受,更何况是皇帝。

范垣点点头,没有说话。

陈冲见他面沉似水,却丝毫不敢放松,因毕竟也知道范垣的为人,面上虽看不出什么来,谁知道底下是不是雷霆万钧。

陈冲便道:“四爷,这次可千万、千万沉住气,皇上毕竟年纪还小……”

范垣扫了他一眼:“多谢公公。”

倒是明澈仰头望着两人,突然跟着叫道:“公公!”

陈冲大吃一惊,又喜出望外地俯身:“姑娘会说话了?”

明澈望着他,丝毫不怯。

范垣微微弯腰将明澈抱在怀中,将走的时候,范垣对陈冲说道:“各人自有命数,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一则有他的天命,二则,他之所以走到现在这一步,也跟他打小的性情脱不了关系。”

陈冲听见这句,因为明澈会开口说话而心花乍放的心突然又寒风凛冽。

陈冲带了范垣父女来到景泰殿,里头命宣。

范垣把明澈放下,明澈只握着范垣的手迈步进了大殿门口,就主动松开了,她迈步往前走了一会儿,转头看了半晌,叫道:“娘!”女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在大殿内回荡。

里头琉璃早听见了声音,忙不迭地走了出来。

明澈看见母亲,喜不自禁,咯咯笑着,迈步向琉璃跑了过去,不由分说扑在了琉璃怀中。

范垣在后却徐步而行,琉璃正在明澈脸上亲了两口,抬头看见范垣,眼睛便又红了几分。

范垣正要开口,目光往后,却见是朱儆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此刻陈冲早示意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尽数退下了,一时殿内除了陈冲外,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

范垣先行了礼,朱儆淡声道:“爱卿平身。”因又走前几步,打量着明澈:“多日不见,这孩子又比先前长了好些了。”

又问道:“你方才叫什么?”

琉璃的心微微发紧,却见明澈眨眨眼,又呀呀叫了两声。

朱儆道:“你想说什么?”

明澈望着朱儆,突然从腰间抓住一样东西,递给朱儆看。

朱儆垂眸细看,浑身一震。

原来明澈给朱儆看的,竟是那枚在她抓周的时候,朱儆托郑宰思给她带了去的那枚龙纹玉佩。

朱儆喉头发涩,盯着那枚玉佩。

此刻明澈喃喃呀呀地仿佛试图在说什么,只是含糊不明。

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琉璃止住心酸之意,蹲下身子对明澈道:“明澈是想说什么?”

明澈毕竟才会说话,心里明白,嘴上却说不出来,只是举着那玉佩,又指着朱儆,嘴里乱嚷。

陈冲在旁看着情形,终究忍不住,便陪笑道:“姑娘聪明的很,上回皇上曾教她如何叫人,只怕她记得呢。”

琉璃震动,便试着对明澈道:“明澈可是想……想叫‘皇帝哥哥’?”

“呀,”明澈大叫了声,满面喜悦,举着玉佩稚嫩而欢喜地叫道:“皇帝哥哥!”

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呼唤传入耳中,朱儆猛然往后退了一步,无法置信地望着明澈。

明澈却偏偏又蹒跚跑到他跟前儿:“皇帝哥哥,哥哥!”她才学会开口,自然高兴,连声地竟叫个不停。

朱儆的脸色从白转红,又从红转青,终于叫道:“够了,别叫了!”

明澈正是满心欢喜,突然给他疾言厉色地呵斥住,一愣之下,眨了眨眼,大颗的泪珠便涌了出来,于是放声大哭。

琉璃忙过来抱住她,又对朱儆道:“明澈是亲近你,你干什么这样吓她?”

朱儆因见明澈哭了,正有些心虚后悔,突然听琉璃这样说,却拧眉道:“我不喜欢听她这么叫,又怎么样?”

琉璃望着朱儆带怒的双眼,心里有些明白,因道:“儆儿,明澈才两岁,她懂什么?她只是喜欢你才这样叫你的。”

朱儆望着明澈大哭的样子,又听琉璃这样说,虽然生性执拗不肯认输,但却也不忍再说狠话,就只做冷然状转过身去。

此刻范垣走过来,对琉璃道:“明澈昨晚上睡得很不安生,半夜爬起来找你……如今好容易见着了,你先带她到偏殿去。”

琉璃正要好好哄哄明澈,正有此意,但是范垣显然是故意支开自己,留下范垣跟朱儆对上,却不知如何。

琉璃就看着范垣,虽没有开口,眼中却透出些祈求之色。

范垣一点头,意思是自己心里有数,又温声道:“你去吧。”

琉璃这才抱住明澈,转身往里。

范垣又看向陈冲。陈公公一百个不愿意走开,思忖片刻,终于也悄悄后退。

朱儆目送琉璃抱了明澈去了,心中滋味难以名状,突然听范垣说道:“皇上,我看纯儿的病已经好了,也是时候带她回府了。”

朱儆心头一凛,转过身来:“太妃说了要多留她两日,你急什么。”

范垣说道:“方才皇上也看见了,明澈离不开她的母亲。”

朱儆听了这句,心中的悲凉腾地化成了火焰,重复了一句:“明澈离不开她的母亲?”

范垣道:“是。”

“哈哈,”朱儆无法再忍,怪笑了两声道:“明澈离不开她的母亲,那朕就能离开了朕的母后了?”

范垣淡声回答道:“没有人让皇上离开皇太后。只是命运多舛罢了。”

朱儆被这句噎住,就像是心头的火焰给往下强压了一寸,却烧的越来越旺了:“你、你说什么?你是何意?”

范垣却并不回答这句,只道:“另外,明澈只是个小丫头,皇上却是一国之君,难道也要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比?”

“你不用挤兑朕!”朱儆瞪向范垣,“你、你也太放肆大胆了,范垣,就算你是辅臣,就算你……居功至伟,但是凭你对皇天后不敬不尊,就是死罪,你明不明白!”

范垣道:“臣哪里对皇太后不敬不尊了。”

“你心里清楚,”朱儆走前几步,咬牙道:“那次你跟朕说要赐婚,你是不是故意要羞辱朕的?”

范垣抬眸,眼神沉静:“我原本并没有要皇上赐婚之心,倒是皇上口口声声地说要给纯儿赐婚在先吧。”

范垣说话的时候是面不改色,声音也淡淡的,偏偏这一句一句,就像是鞭子一样,打的人身上脸上生疼。

朱儆的脸上就火辣辣的,此刻往事也在眼前疏忽而过,这才明白,当初自己说要给温纯赐婚的时候,范垣的脸色为何跟要杀人一样……但这也同时说明,范垣早在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他跟琉璃是母子情谊,却直到现在才知道真相,但范垣……他为什么反而那么早就知道了。

朱儆的心头发凉,明知道不该问,却仍忍不住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范垣看着朱儆变色的脸,仿佛能听见安静的大殿里有电闪雷鸣。

范垣遂道:“臣不懂皇上在说什么。”

朱儆道:“你不用再装,你知道朕说的是什么,纯儿她、她就是……”

“纯儿就是纯儿,是臣的内人。”

“你住口!”

“难道不是?”相比较朱儆的火冒三丈无法释怀,范垣自始至终还都是淡然处之,如此波澜不惊,不容分说,“那皇上不如问问天下人,问问这满朝文武,她温纯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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