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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47)

一想到冰雪无瑕的妹妹给说成那种……养谦杀人的心都有了,先前若不是郑宰思来的及时,众同僚又拦着,苏清晓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养谦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又喝了几杯闷酒,隐隐地有些醉意。

正要叫小二结账,却听得门扇一动,有人道:“我还当大家不捧场,都走了,还是温兄多情。”

养谦抬眼看去,朦胧之中,却见是郑宰思去而复返。

先前他虽留了那一句话,养谦只当是应酬交际之中的场面话,没想到他果然真的回来了。

养谦忙站起身:“郑大人。”

郑宰思上前对行了个礼,在养谦身边坐了,道:“温兄面上红了,想必还是在生那个孽畜的气?因为那日忠靖侯的老夫人在你们府里见了令妹,竟喜爱的了不得,在府里大加赞扬,这小子想必就心动了,谁知偏偏给府里婉拒……这小子平日给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所以才故意说那些气话……我方才送他回去的时候,已经把今日的事跟老夫人面说了,你放心,老夫人是个精明人,一定不轻饶了。”

温养谦紧锁眉头:“倒不是只生他的气,我实在想不通,这些话从何处传出来的。”说着,握拳在桌上捶了一记。

郑宰思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才上京便高中了探花,令妹又很得陛下恩宠,偏令妹人品相貌,皆都如此出类拔萃,自然会有些人暗中有些嫉妒不忿,编排出来毁人的。”

温养谦叹息:“他们说我,也还罢了,我最不能忍竟去嚼我妹子。”

郑宰思道:“清者自清,令妹兰心蕙质,冰雕雪琢般的神仙人物,但凡见过的哪个不交口称赞?何况这些话只能蒙蔽那些糊涂没心智的愚人,倒也不必过于理会。”

养谦听了这些话,心里略有几分宽慰,抬眸看向郑宰思:“今日多谢郑大人,不然只怕无法善了。”

郑宰思笑道:“不必如此,就连我一个外人,听了那些混账话也还受不了呢,何况你是纯儿姑娘的亲哥哥?只是别用椅子,真的砸坏了那臭小子倒是不太好,只狠狠地打他一顿,我还是乐见的。”

养谦听了这样打趣的话,才也露出笑容:“当时我气红了眼,管他是侯爷爵爷,只想打死罢休,宁肯我给他偿命完事呢,哪里还想那许多。”

郑宰思面露了然之色,轻轻拍拍养谦的肩膀:“纯儿姑娘有你这样的哥哥,她也毕竟是个有福之人啊。”

养谦望着郑宰思善解人意的眼神,心里不由一动。

当初冯夫人说到要把琉璃配给郑宰思的时候,养谦从温姨妈嘴里听说,面上虽只一句“齐大非偶”,私心却是不乐意的。

虽然郑宰思才貌双全,出身世家,官儿做的又大,简直是无可挑剔的贵婿,但他年轻时候声名狼藉,就算现在稍微收敛,却也时不时地会有些风流逸事传出。

而且对养谦来说,郑宰思实在是“聪明太过”,这种有八个心眼的人,怎么能配给自己的妹子?岂不是把一只小兔子配给了一只狐狸?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但今儿见识了郑宰思处置苏清晓的手段,又听了他这么些熨帖安慰人的话,养谦心中,不由转了个弯,对郑大人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

两人碰了杯,又略吃了两口,郑宰思知道养谦有了几分醉意,不敢多劝他吃,便起身扶着出了门。

养谦本是骑马来的,郑宰思怕有个闪失,就叫了一辆车,亲自把他送回了范府。

夜风一吹,更加有些站不住脚,养谦被小厮扶着往内,进了二门,有个小丫头见他有些醉意,便来扶着,养谦摆摆手示意不必,自己扶墙走了几步,才转过花园,突然醒悟自己满身酒气,倒要先回屋收拾收拾再去见温姨妈跟琉璃才好。

可转念又想,这一来一去又要浪费许多时间,记得往东有一个荷花池子,不如在那里暂且洗一把。

养谦缓步而行,此刻月上柳梢头,花园里静谧一片,只有花影重重叠叠,摇摇曳曳,又有郁郁馥馥的香气,并草虫们自得其乐的鸣叫。

养谦步过石子路,正琢磨方向,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本以为是有人来了,定睛看时,却并无人,正疑惑,隐隐听见说道:“不是,我不知道……”

声音极低,却把养谦的酒几乎吓醒了,原来是琉璃的声音。

养谦顿了顿,以为是妹子跟丫鬟出来夜游,忙往前走了几步。

拨开花丛,月光之下,依稀看见前方有个身影卓然而立,竟是个男子。

正在养谦发呆,以为自己错听了的时候,那人一声不响地上前一步,微微地俯身,低下头去,像是在俯身低语,但那姿势……

养谦不知他到底在干什么,歪着头呆看。

谁知一阵夜风拂过,把旁边那一簇花枝摇开。

养谦缓缓地睁大双眼,这才看见在花枝之后还站着一个人,身材娇袅,正是琉璃。

同时也明白了先前那位到底在干什么。

养谦先是心头一冷,浑身从头到脚都寒浸浸地冰凉彻骨,但在看清那男子是谁后,养谦脑中轰然发声,仿佛之前在邀月楼喝下的那些酒,在瞬间都给点燃了,此刻熊熊燃烧起来。

第39章 负责

刹那间血往上撞,气迷了眼。养谦拔腿向前,口中怒喝:“你……”却因暴怒气急,一口气噎住,嗓子都哑了。

又因并没仔细看前路,不免撞入花丛,被那花株挡住,几乎绊倒。

在对面的花枝后的,的确是范垣跟琉璃两人。

听见异动,范垣早把琉璃护在身后,等养谦踉跄抬起头来,范垣才认出是他。

微怔之下,就算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首辅大人,也究竟是有点儿尴尬的。

琉璃从范垣身后,看见来的是养谦,知道方才那一幕必然是给养谦看见了。

瞬间脸热如火,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却见养谦趔趔趄趄地过来,随风似乎嗅到了浓重的酒气,又看他几乎绊倒,琉璃忙从范垣身后转出来,奔到养谦身旁将他扶住。

温养谦反握住琉璃的手腕,抬头四目相对,用力将琉璃往身后一拉,指着范垣厉声道:“好个衣冠禽兽,你干的什么?”

夜色中,范垣眉峰微微挑动。

温养谦见他不言语,便又上前一步,咬牙道:“什么一品大员,内阁首辅,却干这样猪狗不如的下流勾当,你欺负我妹妹年幼不懂……连亲戚的情分都不顾,私德败坏到这种地步,你、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了!”

养谦越说越气,怒不可遏,攥紧双拳便要冲过去。

千钧一发之时,却给琉璃抱着手臂,哀求地叫道:“哥哥,哥哥……”

“放手!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养谦盛怒之下,用力一甩又一推。

琉璃毕竟身娇体弱,给他挟怒如此,整个人往后跌了过去,重重地摔倒在草地上,发出一声痛呼。

范垣早赶了过去,将琉璃扶住:“伤到哪里?”

养谦愣了愣,也忙奔过来:“纯儿你……”

一眼看见范垣拢着琉璃的肩膀,顿时又大怒起来,举手在范垣胸口重重一击:“滚开!”

养谦身上酒气浓重,范垣知道他醉了,这会儿倒是不好跟他计较。

于是拧眉站起,立在旁边。

养谦小心扶着琉璃:“哥哥不是有意的,伤到哪儿了?”

琉璃本只是跌得重了些,并没怎么伤着,可是见养谦怒的如此,眼见是无法善了的,便顺势道:“扭到脚腕了,腰也疼。”

养谦满面愧悔:“你方才为什么拦着我?我……”

琉璃怕他又去跟范垣冲突,便握住他的手,小声道:“我知道哥哥不是故意,只是……脚上疼得很。”

在“跟范垣打架”和“给妹妹看伤”之间,养谦想也不想,就选择了后者。

他忙单膝跪地,去看琉璃的脚踝伤的如何,又道:“纯儿不怕,哥哥给你看看。”

琉璃见他一心留意自己的“伤”,心中的弦总算松了一寸,又看范垣还在当场,就忙向他使了个眼色,叫他快走。

范垣挑了挑眉,也明白琉璃的意思,点点头。

正转身要走,突然养谦回过神来,忙道:“范垣!”

温大爷果然是气的不成,竟然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范垣慢慢止步。

养谦重新站起身来:“范大人,今天的事,并没有完。”

范垣索性道:“你想怎么样?”

从始至终,范垣都是神色坦然,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任何自愧或者心虚的表情。

望着他月朗风清的表情,听着他反问的口吻,养谦几乎要以为方才那一幕,是……自己酒醉后看迷了眼,误会了这位大人的人品了。

看看地上的琉璃,养谦气滞,心头的熊熊怒火好像又要压不住了:“你……做出这种可耻之事,居然毫无半点羞愧之心,还是这样一幅恬不知耻的嘴脸,可见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只是你不该欺负到我妹妹头上,我温养谦,一定会为妹妹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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