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满床笏(58)

“皇上……认是认得的,”郑宰思叹了口气,幽幽然道:“只不过,臣不敢说。”

“什么不敢说?”

“臣怕皇上会怪罪,也怕……有人会怪罪。”

郑宰思行事爽快,从不肯瞻前顾后,向来是个最洒脱的人,如今却流露出如此忌惮的样子来,实在吊足了朱儆的胃口。

小皇帝自觉心里好像有一只小猫在不停地挠爪子:“朕、朕不会怪你,赦你无罪就是了,你只管大胆地说来,你要不说,朕才治你的罪!”

郑宰思却又看向旁边。朱儆眼珠一转,立刻先打发伺候的奴婢们都退下了。

郑宰思这才上前,低低地在小皇帝耳畔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朱儆果然大吃一惊:“你说什么?是温家阿纯?”

郑宰思有些赧颜,低头道:“请陛下恕罪。”

朱儆呆呆地瞪了郑宰思半晌,郑宰思喜欢的是温家阿纯,这让小皇帝心里的确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想想看其实跟自己也没什么大关系。

朱儆问道:“你、你怎么会喜欢阿纯?”

当初人人都知道温家阿纯痴愚,且又是个哑巴。

而郑宰思却是个眼高于顶的风流才子,在小皇帝看来,他喜欢上那样简单的温纯,简直、简直不可思议。

郑宰思道:“若说为什么喜欢……倒也没什么原因,只是莫名地就喜欢罢了,许是缘分。这个等皇上大了就知道了。”

朱儆一愣,继而摆摆手道:“这个有何必等朕大了?朕这会儿也是很喜欢温家阿纯的,不然先前也不会想让她进宫当女官了。”

郑宰思的脸色有些奇异,思忖说道:“可……可这大概跟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不同,毕竟,皇上并没有想娶阿纯,是不是?”

朱儆皱眉想了半晌,他毕竟是个才五岁多点儿的孩子,哪里会想到那么遥远的事,便笑道:“这倒是。”

郑宰思叹了声,摸摸鼻子苦笑:“可惜,臣也是白想念而已。臣跟温家阿纯也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朱儆复又诧异,突然想到方才郑宰思说“有人也会怪罪”的话,便忙又问:“你刚刚说还有谁会怪罪?”

郑宰思道:“臣指的,是首辅大人。”

“少傅?”朱儆又瞪圆双眼,“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郑宰思也露出一副疑惑的样子,说道:“这个其实臣也不太明白,只不过,首辅大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臣对阿纯有心,很是不快呢……”

朱儆震惊非常。

但他再聪明,也万万想不到“范垣喜欢温家阿纯”这一节上去。

毕竟在小皇帝的心目中,范垣这种人,古板端直,只懂训斥管束自己,处理朝政内务,而且他一直都没有婚配,年纪又大,还有点儿不良传闻。

综合以上种种,小皇帝不知不觉中养成一个印象,隐隐觉着范垣一辈子就都是现在这种状态,一早把他剔除了会好逑“窈窕淑女”的那种君子一类,更何况对方是“温纯”。

小皇帝抓抓额角:“他虽然是温纯的表哥,但却也管不到她的终身上,他又为什么会不高兴?难道他们也给阿纯选好了人家?”

郑宰思笑道:“这个也未尝不可能,也许已经挑好了比臣更强百倍的人,又或者,是因为我在首辅大人跟前儿一直都不讨喜,所以才不想把阿纯许给我……”

朱儆点点头,若有所悟。

最后,郑宰思默默说道:“今日臣跟皇上说的这些,皇上可千万别告诉人去,免得又生事端,且让首辅大人知道臣跟您说了这些,恐怕……”

他顿了顿,低声道:“反正这件事是没法子的,从此死了这条心就是。”

这不动声色之中,郑侍郎已经把自己想表达的都给小皇帝种在心里了。

郑宰思之所以这样做,是他揣摩透了朱儆的心理,小皇帝聪明,但也叛逆,他当然敬畏范垣,可因为范垣屡屡教诲严苛,不近人情的……所以小皇帝对范垣同时又有些憎厌。

再加上在出宫的时候郑宰思又在范垣跟前挑了那么一次。

他猜到范垣会“关心则乱”,但以范垣的性情,绝不会当面询问朱儆。

然后,只要范垣跟朱儆不知为什么再度起了争执的时候,小皇帝想到此事,一定会做出点什么来。

一切正如郑宰思掌握。

当时郑宰思跟朱儆诉苦后,小皇帝见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郑侍郎如此,他反而不服,且心中已经想到一个法子。

那就是“赐婚”。

只不过出于某种心理,迟疑着并没有说出来罢了。

这会儿恰逢时候,跟范垣争执气极,哪里按捺得住,果然就嚷嚷了出来。

陈太监跟高统领在旁都看呆了,听到小皇帝叫嚷,陈冲忙奔过去:“皇上,皇上……阁老息怒。”

朱儆因为从没见过范垣这样生气的样子,本能地吓得后退。见陈冲护在跟前,才略觉心安。

范垣仍是直直地盯着他:“皇上你方才说什么?”

朱儆已经不敢再乱嚷了:“我、我……”

范垣继续问道:“皇上是要赐婚吗。”

朱儆的泪花都挂在眼角了,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看看左右,除了陈太监,高统领,还有许多侍卫外,没有他最想见、也最能依靠的那个人。

几乎情不自禁地就叫出一声“母后”,小皇帝却又死死忍着,吸吸鼻子,昂头道:“是、是又怎么样!”

陈冲见两人竟似针锋相对起来,眼前金星乱窜,不知如何是好。

谁知范垣缓缓道:“那么,请皇上先给我赐婚吧。”

这一下,不仅是朱儆目瞪口呆,连旁边的陈冲,高值,诸宫女太监侍卫们,但凡听见的,一个个如痴如傻,好像看见了公鸡生蛋,母鸡打鸣,日头从西边升起,黄河水倒流。

连朱儆也忘了惊怒委屈,更忘了自己的初衷,只怔怔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范垣却正经地拱手行礼,口中说道:“臣斗胆,请皇上给臣赐婚。”

朱儆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唾沫:“给、给你赐婚?少傅……跟谁……婚配?”

范垣抬头,双眼望着朱儆。

目光沉沉,有未散尽的余愠,也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

他本来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虽然小皇帝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琉璃也知道。

——温家阿纯就是陈琉璃,就是小皇帝朱儆的生母。

于情于理,绝不可以让朱儆为他赐婚,确切的说,不能为他跟琉璃赐婚。

因为……让儿子给母亲赐婚,情何以堪。

但是朱儆竟然想给郑宰思赐婚,当亲耳听见的时候,范垣心中的怒气,实在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盛怒之极的时候范垣心想:既然小皇帝自己先开了口,那么,自己又何必再顾忌……何不“成全”了他。

范垣垂下眼皮,把心横起。

沉声道:“恳请皇上,为我跟温家阿纯赐婚。”

第47章 抱住

要不怎么有母子连心一说呢。

就在朱儆跟范垣在演武场“对峙”的时候,范府内宅,琉璃闲着无事,正跟温姨妈学着做点女红。

她的针线仍旧生疏的很,只不过若认真学,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做的更好些。

琉璃想起上次给范垣做的那个丑陋的荷包,从来也不曾见他带过,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以范垣的身份,怎好戴那种粗鄙不上台面的东西。

也不知他是不是早扔了。

不过也未必,以范大人那个紧敛秘藏的性子,也许又偷偷地放了起来,假以时日好拿出来吓她一跳,就像是那面画有他样貌的牌子,还有那双神奇的鞋子,一件一件的,却像是一笔一笔的旧账。

想到荷包,不免又想到了另一个人。

就是在陈府捡到了荷包的儆儿。

也不知为何,越是想念,心里却越来越慌,空落落地步踏实。

正有些恍惚不安,偏东城来探望,还没进门就笑道:“怎么静悄悄的,妹妹不在家?”

琉璃被他惊的颤了颤,倏地刺痛,那指尖已给扎出血来。

温姨妈一眼瞧见,吓得忙起身过来:“怎么就这么不小心的?”

东城也正进门,忙跟着靠过来,看着那指尖上红通通的血珠,失声道:“这还了得!”忙回头催促小丫头子拿金疮药来敷上。

还是琉璃清醒过来:“不碍事。”她毕竟有过这种“经验”了,听东城大张旗鼓地催金疮药,便忙阻止。

东城早不由分说撵着丫头们去了,又道:“十指连心,我看着心里还颤的很呢,何况妹妹。”

温姨妈原本也心疼的很,如今见东城先情切地嚷叫起来,自己就不好多说了。

上一篇:小逃妻 下一篇:凤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