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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78)

彩丝道:“我也正是这样想法,只是想想难免可怕,你我能够撞见,又怎知道暗中不会有别的人也看见了?”

琉璃微微心跳:“横竖咱们不说就是了,其他的……也管不到的。”

彩丝点点头:“只能这样了。唉,这小蹄子是疯魔了。竟作出这种事,真要给人知道还活不活了。”

琉璃也叹了口气。

范芳树毕竟是范府的嫡孙小姐,向来还算是安静稳重的,如今光天化日下如此行径,可见的确如彩丝所说,因太喜欢郑宰思之故,像是疯魔了。

琉璃不由说道:“其实又何必,横竖三姐姐的终身都还没有定,府里头若是有意撮合,未尝不可的。”

彩丝摇头道:“若真有这么简单也就好了,一来,就算她喜欢郑侍郎,但这话怎么能跟家里长辈开口?那不是成了品行不端没有教养的女孩儿了?第二件则是,人人知道郑家跟四叔是不对付的,两家若是结亲,也是难上加难。三妹妹心思深,只怕早想到了。我看她今儿贸然跟郑侍郎见面,恐怕也是为难至极、想不到别的好法子了,才这样铤而走险似的。”

彩丝对芳树的行径本又是惊愕又是厌恨,不料说着说着,突然触动自己的心事,一时生出些同病相怜之意,说到最后,便叹了声。

琉璃听着“怎么能跟家里长辈开口”一句,若有所思。

两人低着头只管走,脚步却不知不觉中放的慢慢的,穿过夹道小门,打算从隔院廊下穿过去,却见日影洒落,把一个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横在面前。

两人忙抬头看时,却见竟是原先跟芳树在一起的郑宰思。

这会儿郑宰思仰着头,闭着双眼,底下的袍子半撩起,一条长腿探出去顺着搭在廊沿,一条却耷拉着垂落,靴子尖虚虚点这地,就这样懒懒散散地靠坐在廊柱边上。

彩丝跟琉璃各自吃了一惊,不知他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了。两人对看一眼,都不知是要悄悄退出去,还是悄悄地走过去。

正犹豫中,郑宰思睁开双眼,往这里瞥了过来,当看见她两人的时候,郑侍郎挑眉一笑,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他却反倒问了起来,彩丝见他笑意晏晏,便先行了个礼,又道:“郑侍郎又怎么在这儿?……一个人?”

琉璃忙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补充道:“怎么也没有人跟着郑侍郎?”

“又没什么事,”郑宰思打了个哈欠,若无其事道:“不过是先前多灌了两口酒,怕留在席上出糗,便出来透透气。”

说着他扶着柱子,弯腰起身,往旁边退出了一步,又笑说道:“是我无意中拦了你们的路了?实在对不住,请。”

彩丝不敢跟他多说话,便低头看琉璃。

琉璃点点头,向郑宰思一屈膝:“多谢。”

两人并肩往此处走来,将走过郑宰思身前的时候,果然嗅到一股极大的酒气。琉璃不禁转头看去,却见郑宰思的脸色微红,双眼不似平时一样明亮逼人,反而有些迷离恍惚似的。

目光相对,郑宰思向着她一笑,身子却晃了晃,忙回过身去,手扶着廊柱,摇摇欲坠。

琉璃微惊,下意识地在他手肘上扶了一扶:“郑大人醉了,且在这里别动,我去叫个人来。”

郑宰思却仿佛站立不住,口中却道:“无妨,不必管我。”

琉璃想要松开他,又不忍心,生怕一松手他就直接摔了。

彩丝见状,心念一动,忙道:“别慌,我叫人去。”拔腿先往角门处跑去。

琉璃竭力扶着郑宰思,耳畔听到彩丝的脚步声急促地远去,她记得出角门有几个台阶,生恐彩丝失脚,便回头叮嘱说:“慢点,留神脚下。”

才说了这句,便听到郑宰思笑了声:“纯儿向来这样对人好的么?”

琉璃一怔,回头看向他:“郑大人,你好些了么?我扶着你坐下。你也慢慢的留神些。”

郑宰思俯首望着她,眼中闪烁着异样光芒,气息咻咻,酒气熏人。

突然他道:“方才你看见了是不是?”

琉璃双眼微睁:“啊?”

正在猜测郑宰思指的是不是他跟芳树……冷不防郑宰思突然张手,竟将琉璃拥入怀中。

琉璃耳畔轰鸣,又嗅到郑宰思身上的酒气把人熏得窒息,忙叫:“郑大人!你干什么!”

幸而郑宰思很快松开了手,琉璃忙撇开他后退一步。

“吓到纯儿了?”郑宰思对上她有些警惕的眼神,调侃似的笑道:“跟方才看见的一样么?”

琉璃见他又有玩笑之意,惊恼交加:“郑大人,你、你这玩笑开的太过啦。”

郑宰思却满不在乎似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笑道:“谁叫我喝醉了呢,我若是醉了,便会见人就抱的,怎么你哥哥没告诉你么?”

琉璃横他一眼:“我今儿才知道,以后记住,等您醉了的时候躲远点就是了。”

郑宰思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琉璃心里虽疑惑他跟芳树,却又不好贸然相问,一时默然。

又仿佛见他没什么大碍,便打算要走。

郑宰思笑了会儿,却叹了口气:“纯儿。”

琉璃问道:“干什么?”

郑宰思满面苦色:“我的头疼的像是要裂开一样,你能不能帮我揉一揉?”

琉璃一呆。

郑宰思背靠着廊柱,斜睨着她,眼尾微红,也不笑。

琉璃心头微跳,略觉古怪,但一想他喝醉了的人,自然是胡言乱语的,就说道:“你再忍一会,待会儿人来了,叫他们煮点醒酒汤,好好地睡一觉就行了。”

郑宰思突然以手掩面,放声大笑,似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不过是说笑的,你怎么又当了真了,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

琉璃双眼圆睁,只觉匪夷所思:“你、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看着他诡计得逞似的得意,转身就走。

郑宰思也不拦阻。

只是在琉璃快步将要出门的时候,身后郑宰思唤道:“喂!”

琉璃置若罔闻,郑宰思又“喂”了声,却并不叫她的名字。

眼见走到了门口,郑宰思道:“狠心绝情的臭丫头!”

琉璃听到这里,蓦地止步回头,向着郑宰思扮了个鬼脸,才提了裙子,轻快地跳出门槛去了。

***

琉璃离开院子,放慢脚步往前,心中想着郑宰思方才种种反常。

低着头正走,却听到轻微脚步声响,抬头看去,却见迎面匆匆地来了一人,竟然是今儿本缺席的范垣。

琉璃一看他,惊喜交加:“师兄!”提着裙摆跑了两步,迎上前去。

范垣握住她肩头,脸上却毫无喜色,反而有一抹肃然冷峻:“你方才干什么去了?”

“郑侍郎醉了,他……”话未说完,肩头一疼,琉璃叫道,“师兄?”

范垣拧眉:“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跟他单独一块儿么?”

琉璃这才想起来上次答应他的,略有些心虚,忙辩解道:“不是单独,是跟彩丝一块儿遇见的。”

范垣冷着脸,突然俯身。

琉璃吓了一跳:“干什么?”这会子想到的,竟是先前所见的郑宰思跟范芳树的情形。

谁知却是多心了,范垣并无别的企图,只是在她脸颈边轻轻一闻:“哪里来的酒气?”

琉璃道:“我没喝酒。”

范垣眼神不善:“没喝酒那是哪里来的酒气?”

琉璃举起衣袖嗅了嗅,仿佛稍微有点酒气,但不太明显,便笑道:“许是哪里不小心碰到了的。有什么要紧,你的鼻子怎么这么尖。”说到鼻子尖,不免想起了圆儿,待要打趣,可看着范垣的神色,却委实不敢多说。

此时范垣的神情,却不像是“有什么要紧”,反而越发阴云密布,甚至隐隐有些雷霆震怒。

琉璃知道他又生气了,忙收了玩笑之心,只陪笑道:“回头我换一身衣裳就是了,我真没喝,不信回头你问彩丝。”

范垣冷道:“这是外头的烈酒的味道,你若喝上一口也就醉死了,难道我不知道?”

琉璃听了这句,陡然间才明白自己身上的酒气是哪里来的,只可惜虽知道,却是万万不能告诉范垣的。

范垣竭力隐忍:“郑宰思呢?”

琉璃低低嗫嚅道:“郑大人醉了……醉倒了。我方才扶了他一把,许是那时候沾上的。”

范垣却不再看琉璃,反看着她身后。

琉璃不解,回头一看,却见郑宰思也正沿着甬道缓步而来,脸色虽微红,神情举止倒还算正常。

郑宰思意态休闲:“首辅大人姗姗来迟,当罚酒三杯。”

范垣不言语,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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