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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91)

***

虽下了一夜的雪,今日却是个大晴天。

天色碧蓝,日影灿烂,跟皇宫的朱墙碧瓦相映生辉,又有白雪伏在殿阁顶上,颜色鲜明,让人望去只觉胸中开阔,神清气爽。

早有宫人天不亮就开始扫雪,趁着地上还有一片雪没有扫去,圆儿跌跌撞撞奔下台阶,在雪地里奔跑打滚,十分快活。

身后殿门前,朱儆跟琉璃站着看热闹,朱儆啧啧道:“真可惜,该让他们别扫了去,能够多玩几天呢。”

琉璃道:“日头这样好,雪很快就化了,再给冷风一吹就结了冰,滑倒了不是玩的。”

陈冲本要接话,听琉璃如此说,便笑着点点头。

朱儆道:“道理我是明白的,只是,唉。”

琉璃见他叹息,便问怎么了,朱儆的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惆怅,喃喃道:“我只是想到母后跟我说过打雪仗的事了。”

陈冲心又一沉,扫过朱儆,又看向琉璃。

琉璃听了朱儆的话,当然知道小孩子在说什么。

此时,眼前仿佛并不是偌大的皇宫,而仍是在陈府的后院里。

耳畔也响起了谁烂漫快活的笑声,乐不可支地拍手:“这次打中了!”

然后是那人抖着脖子上的雪,又假作不悦地拧眉呵斥:“陈琉璃,你倒是不怕冰了手!再敢胡闹,我跟老师说去。”

琉璃一瞬间竟恍然无话。

与此同时,就在凤栖殿旁侧的环翠宫廊下,有几个宫女太监们正也站着看雪,此刻却尽都看向凤栖殿前的那一幕。

望着小皇帝跟琉璃站在一块儿,相处甚欢,大家皆都惊啧。

其中一个宫女忍不住说道:“这位温家姑娘可真是身受万千宠爱,先是跟首辅大人定了婚约,又得皇上如此宠信,又是特派方御医他们去看病,如今又是留宿宫中,真是从未曾见过的恩典……”

“也是个有福的,听说先前痴愚,见了皇上都不知道行礼,这会儿竟好了。”

“好了又怎么样?还是不知行礼。”

“虽然如此,皇上照旧喜欢,首辅大人也……听说婚期都定好了,且还有消息说首辅大人要另外开府迎接新娘子呢。”

又有个小太监嘀咕说:“按说这位姑娘虽然有些傻气,不过生得真是绝色,幸而皇上还小,不然的话……”

正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

大家一看,忙噤声行礼:“太妃娘娘。”

严太妃有些清瘦,容貌却极秀美,生性冷淡,身上就也自带一股清清冷冷的气质。

她轻轻地扫了众人一眼。

因她向来是个极冷淡宽怠不理事情的,众人却也心知肚明,所以就算给她碰了个正着,只是恭敬,并不怎么惧怕。

只是这次,严太妃突然说道:“皇上年纪还小,不太约束宫禁,你们倒也自己懂事些,别就乱了章法。这些闲话我以后不想再听见。”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

严太妃身边的嬷嬷道:“都听明白了没有!你们磨牙也看清楚些,那可是首辅没过门的夫人,就算娘娘不计较,给范大人听见了,你们还有命在?娘娘是为了你们着想,还不快谢恩!”

众宫女太监这才慌神,忙都跪了下去:“再不敢了,谢娘娘开恩。”

严太妃也没理会,冷冷淡淡依旧如故。

那嬷嬷使了个眼色,众人才都悄然做鸟兽散。

剩下严太妃走到了栏杆前,往外望了一眼。

雪地上,那女子披着一袭白狐裘银缎子的大氅,远远地只见身形娇小,看不清脸。

朱儆在她面前,正仰头不知说什么。

严太妃淡声道:“那就是温家的阿纯?”得到肯定回答后,又轻声道:“倒果然跟皇上格外投契。”

侍候嬷嬷见左右无人,不禁低低道:“娘娘,皇上年纪小,还什么也不懂呢。怎么倒跟这女孩子这么亲近……除了之前的皇太后,倒没见他对别的人如此。”

严太妃望着雪地里撒欢的垣儿,目光闪烁,顷刻道:“皇上虽不懂事,却很精灵,既然只亲近这女孩子,自然因为她有别人没有的好。”

嬷嬷本要趁机抱怨几句,听她语气如此,忙识趣地止住了。

严太妃默默地张望片刻,正要走开,转头之间,忽地看见自文华殿方向走来的一道影子。

官袍大袖随风飘动,在皑皑雪地中犹如一片灿然醒目的红云。

严太妃蓦地止步,凝眸看向那道身影。

随侍嬷嬷却也瞧见了,因道:“那不是首辅大人吗?”又劝道:“娘娘,这儿风大,您身子又不好,不如先回去吧。”

严太妃却置若罔闻,只是竟又往前一步,纤长的手指握住冰冷的玉栏杆,却丝毫不觉着冷。

第67章 同车

琉璃因为突然想起了旧事,并没有发现范垣正往这边而来。

直到朱儆喃喃叫道:“不好了,少傅又来啦。”

琉璃回过神来,果然见范垣已经拾级而上,走到跟前行礼。

他微微抬头,本就极为鲜明的轮廓,在雪色日光的映衬下,越发的清晰耀眼的过分。

只是神色如常,无喜无怒。

虽然如此,琉璃却仿佛有些不敢面对他似的。

这一刻,朱儆就在身边,俨然就像是回到了昔日自己还是皇太后时候,且心境仿佛都一样,对他半是畏惊。

只有那小狗圆儿无知无畏的冲了过来,许是还记得之前范垣想对自己不利的旧恨,便跳起来,向着范垣汪汪乱叫。

范垣眉峰微蹙,盯着那只小狗。

朱儆跟陈冲都有些慌张。朱儆因先前跟琉璃说过自己的狗儿,所以这次特带了圆儿来,一则自己喜欢,二则也给琉璃解闷。

陈冲虽然知道自己先前偷放了小狗,范垣是知道的,只不过范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现在这狗儿撞到他跟前……陈冲捏了一把汗。

范垣瞪着圆儿这一刹那,陈冲跟朱儆两个也都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生怕范垣触景生情,又要取圆儿的狗命了。

幸而范垣并没有想跟圆儿一争高下的意思,只又看向朱儆道:“皇上,关于南方土司之争,内阁已经有了对策。详细还要请皇上决定。”

朱儆听他出口就是正事,一点也不计较圆儿,却松了口气,且又因为琉璃在身旁,正要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便道:“是吗?朕也正记挂着这件事呢。”

陈冲在旁示意赵添等小太监快快把那狗儿抱走,不料圆儿向着范垣狂吠一阵后,见太监们来追赶自己,它竟向着琉璃身边冲了过来,躲在琉璃身后,仍是探出狗头,向着范垣叫了两声,大有有恃无恐之意。

范垣不免看了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不期对在一起,琉璃心头一紧,忙低下头去。

范垣把她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调转目光,陈冲忙道:“外头冷,皇上跟首辅大人还是进殿商议。”

当下朱儆便先同范垣进殿议事,陈冲陪同。

赵添机灵,见他们都去了,才抢过来,一把把圆儿抱住,又对琉璃陪笑道:“幸而这小家伙跟姑娘亲近,不然还真不好捉拿呢,上次正是因为捉不到,差点惹了首辅大人不快。”

琉璃隐约听朱儆说起过范垣想“除掉”圆儿,便问起来。赵添却心有余悸,不敢乱说,只把圆儿递给旁边的小太监,叫赶紧带回去,一边对琉璃说道:“姑娘身上的病还没全好,又在这站了半天,不如还是先回凤栖殿。”

于是就又陪着琉璃回了殿中。

且说范垣同朱儆到了寝殿,便禀明了内阁的意思,命兵部的镇远将军谢岩即刻前往,配合地方协调调度。

朱儆虽惦记着圆儿跟琉璃,可也知道打仗绝非儿戏,听了范垣禀奏,便问:“先前不是已经派了一个去了?既然没有用,如何还要再派人?”

范垣道:“先前所派的是个文官,但谢岩是个战功卓著的,先前因为伤病才在京内休养,也算是韬光隐晦了一段时候,他的对敌经验丰富,绝非那些纸上谈兵的庸才,这次派他前去,一定可行。”

朱儆听了这番解释,暗暗服气,却又问:“既然此人这么有名,为何朕从没听说过?会不会是你夸大其词了?”

范垣一笑:“谢岩对敌自然一流,只是他为人有些孤僻,不善交际,就算在京中养病,也是闭门谢客。何况他也只是区区地五品官,皇上不知道他也是有的。”

朱儆才道:“既然少傅你这样推举此人,此人必然有些过人之能,也罢,就听你的意思……对了,他既然只是个五品官,怕去了那种地方后不能服众,就提拔他为四品的巡按监察御史,如何?”

范垣略有些意外:“这自然是极好的。”

朱儆点点头,又问:“这谢岩什么时候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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