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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床笏(95)

又因为郑宰思向来很得小皇帝的宠爱,所以朱儆也赏赐了许多东西出来,贺他新婚之喜。

当日,郑宰思显得十分高兴,但凡有敬酒的他都来者不拒,非但喝的痛快,而且还主动去挨桌敬陪,就算有人劝他少喝两杯都只是当做耳旁风。

终于喝到酩酊大醉,最后站都站不稳,被众人搀扶着才回了房。

剩下的大家也都兴致高昂,纷纷说新郎官是因为娶了新妇,心畅神快地忘了形。

养谦虽觉着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对郑宰思的前程又极好,然而看他醉的脸颊通红,举杯向着自己邀酒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不大受用。

他本能地也随着众人往里送了一段,见郑宰思已经醉得人事不省,而众人也没有留意他的,养谦才慢慢地住了脚。

他站在原地,仍有些不放心地往前方张望。

前方,众人已经说笑簇拥着郑宰思入内去了,耳畔只剩下喧天的锣鼓声响,喜乐阵阵,以及厅内众位宾客们觥筹交错的声响。

养谦不由叹了口气,觉着自己实在是杞人忧天,今日明明是郑宰思的好日子,他却在这里伤春悲秋不合时宜。

正转身要走开,却见前方廊下有两个人正经过,乃是两个女子。

左边一位是妇人打扮,看着面生,身后跟着的是个小丫头。

养谦因不认得,只当是郑家的哪位女眷,或者今儿来赴宴的女眷们甚多,不知是哪一位罢了。

他忙后退一步,先行避让。

那妇人看他一眼,面露忐忑之色,旋即仍是走了过来,将经过养谦身旁的时候,妇人止步道:“是温家大爷吗?”

养谦见她竟认得自己,不免诧异:“正是。”

妇人微微一笑道:“温大爷不认得我了?先前贵府上乔迁之喜,我曾跟着婶娘去过的,那天,六哥哥也是喝醉了呢,听说还是为了你挡酒挡的醉了,我本以为今日温大爷你会为六哥哥挡酒,怎么竟还是让他自个儿喝醉了?”

养谦本来暗中寻思,却仍是毫无印象,只听到她说“六哥哥”“挡酒”等话,才醒悟她说的正是郑宰思。

养谦看着妇人略有些清瘦的脸,这会儿才恍然明白是谁,原来这妇人正是郑媛。

自那日跟着郑夫人去温家赴宴后,又有两次,郑媛在范芳树的陪同下又去了温家两回,养谦也并没当回事,横竖对方是郑宰思的堂妹,且跟芳树又好,这不过属于正常的交际范畴。

何况温家在京中没有别的亲戚,只有范府而已,如今她们肯来,也算是为琉璃跟温姨妈解闷。

只不过养谦因为在外头走动,又向来忙于公务,先前极少跟郑媛碰面,所以此刻乍然相见,竟不认得。

当下养谦忙致歉,又重新见礼。

郑媛笑道:“温大爷不必多礼,是了,六哥哥他现在人呢?”

毕竟内外有别,温养谦本不想跟她多话,正欲借故告辞,听这样问,便说:“才给人送回房中去了。”

郑媛点头,突然又问道:“是了,您在这里,不知道可看见过范府的芳树妹妹了不曾?”

养谦莫名:“我才跟着他们过来,并不曾见到那府里的三姑娘,怎么她也来了么?”

郑媛道:“可见是你们搬出去后,彼此有些生疏了,今儿二姑娘三姑娘都来了,连老夫人也来了呢。”

冯夫人来,养谦是知道的,虽然范垣向来跟郑家的人有些不对付,但郑家的人也知道,范府跟范垣似乎还是有些不同的,而这些官宦世族之家,明面上的交际总要过得去,郑家虽并不巴结着范府,但冯夫人肯来,郑家也求之不得,皆大欢喜而已。

听郑媛如此说,养谦也只是笑笑,并不解释,拱手道:“原来如此,多谢告知……他们还在吃酒,我便先去了。”

郑媛屈膝行了个礼:“温大爷请了。”

养谦见她这样多礼,就也一点头,才迈步去了。

养谦沿着廊下而去,郑媛却并不曾离开,兀自回眸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人消失在廊下,才缓缓回身。

她身后的那小丫头道:“夫人,这位温公子着实的温文尔雅,真不愧是江南来的有名的才子,咱们的六爷自然也是极出色的人物了,京城里能比得上他的也没有几个,这温公子不论相貌,谈吐,却都丝毫也不输给六爷。”

郑媛悠然神往:“那是当然,若他不是个最出色的人物,六哥哥怎么会肯跟他结交呢?”

小丫头打量她的神色,道:“夫人,你是不是……”

郑媛正色道:“好了,不要闲话,还是快找找看三姑娘去了哪里吧。”

郑媛带着小丫头子,往前穿过月门,止步打量了会儿,依稀瞧见一群男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郑媛不便入内,才要原路折回,突然听见那一丛芭蕉后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正说:“这跟你有什么相干?你别拦着我!”

另一个道:“你若再胡闹,不止是害了你,也将害了范家了,快跟我回去!”

郑媛一怔,旋即听出来,前一个说话的正是范芳树,后一个却是范彩丝。

只听芳树喝道:“我自己做的事自己会担,跟别人不相干。”

“话说的轻巧,”彩丝似乎气结,却按捺着低声道:“上次你在温家做的,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呢?我跟阿纯都看见了,只是没有声张罢了,你不知道收敛悔改,竟还要变本加厉?今儿又是郑大人成亲的大好日子,你胡闹什么?夫人也在席上,你若闹出来,大家的脸上都不能好看,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不过是毁了名声罢了,横竖是没结果的,不要把吃亏当作是得便宜!”

说着,便拉住了芳树:“趁着没有人发现,快跟我回去!”

郑媛听到这里,忙悄悄地退后,才在一丛竹子后站住,就见彩丝拉着芳树,急急地出门去了。

***

郑宰思成亲这日,外有养谦,内有温姨妈,都到郑家赴宴,独独琉璃却没有前去。

琉璃只说身上不好,温姨妈当然不知道原因,因疼惜女儿,便不叫她劳动了。养谦知道琉璃只是装病,但他自以为猜着了琉璃不肯去的缘故,却怎么也想不到,琉璃夜宿宫中时候郑宰思的那突然一吻,才是真正的症结。

此后又过数日,这天,温姨妈跟琉璃在屋里头坐着闲话,温姨妈因说道:“近来不知怎么,竟不见那府里你三姐姐来了,连你二姐姐也少见了。”

琉璃道:“想必是因为天热,所以都懒怠动弹。”

温姨妈说道:“这个不是,之前大冬天下着雪,都还肯来呢。如何这会儿突然又冷下来了。何况上次我带着你往那府里去,你姨母竟只说她们病着,竟没有见到,总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琉璃想了想:“能有什么事儿呢?”突然想起之前彩丝跟自己提过的终身的事,便问道:“会不会是那府里的姨母给她们相中了合适的人家了?所以害羞不肯见面?”

温姨妈怔了怔,摇头道:“我没有听你姨母说过,如果真的有,她早该告诉了。”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外头小丫头来说:“范府老夫人来了。”

温姨妈意外,起身的时候就对琉璃说道:“果然是白天不可以说人,你姨母既然来了,想必也带了她们一块。”

于是来到外间迎接,却见冯夫人身后跟着两个贴身丫鬟,并几个管事的嬷嬷等,却并不见彩丝芳树。

仔细又看,见冯夫人的脸色有些奇异,隐隐地好像带着些恼怒之色。

琉璃跟温姨妈对视一眼,请了冯夫人入内落座,略说了几句,琉璃就借故先退了出来。

果然,冯夫人见她出了门,挥手叫屋内的丫鬟们也都退了,才拧眉对温姨妈道:“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今儿若不说出来,只怕我也要给气死了。”

温姨妈忙问怎么了,心里有些担忧,生恐是那府里的许姨娘又招惹了冯夫人。毕竟许姨娘是范垣的生母,有些话却叫她不大好说。

冯夫人道:“是大房里惹出事来了。”

温姨妈一听,心暂时宽了三分:“大房又怎么了?”

冯夫人冷笑道:“他们教的好,趁着我不注意,教出个了不得的女孩子,上赶着要去给人当妾呢。”

温姨妈大惊失色:“什么话?”

冯夫人道:“你听着不信是不是,我才听见的时候,也还当时做梦呢。”

原来冯夫人所说的女孩子,正是芳树。

因芳树苦恋郑宰思,之前他并未成亲,还罢了,自打成亲后,芳树日思夜想,竟然病倒了,连日里请医服药也不见好转。

冯夫人起初不以为意,只当时时气所感而已。那段日子里,郑家的郑媛却时常前来府里走动,向冯夫人请安,顺便探望芳树。

原本冯夫人以为是郑家示好,倒也罢了。只是郑媛来了几次,冯夫人便渐渐察觉出异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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