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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系列之旧爱(出书版)(6)

不过依沈潇的性子,别说月上中天,就是月落乌啼了,他也得去找谢桥,结果刚刚跨出门去,笑意盈盈的小丫鬟便提着灯笼过来,道:「公子,老爷夫人让奴婢过来看看,说客人要都散了,就请你去后堂,他们许久不见你,极是想念,要和你叙叙别情呢。」

沈潇叹了口气,知道今日是找不成谢桥了,只得往后堂而来。然而接下来的两天,同样的情形也一再上演,而且往往是族中厚密的亲友携儿带女的过来,一谈便谈到大半夜。好在沈潇知道大宴宾客时谢桥定然会过来,不然就算是天皇老子来访,也是阻止不住他的了。

到了第三天,沈家摆了一百五十桌席面招待本城父老亲友以及沈潇昔日的先生和同窗,又在街面上摆了几十桌的流水席,招待过路人以及僧道乞丐,轰动了整个杭州城。人人都喜笑颜开,整个杭州城就如同过节一般热闹。

沈潇耐着性子先给那些长辈敬酒,好容易终于来到了昔日同窗的桌上,那些熟悉的朋友纷纷起来向他道贺。沈潇强笑着答了几句,一双眼睛早把在座的人看了个遍,然而他彻底失望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张憨厚脸孔并没有出现在这里。

「谢桥呢?怎不见他?」沈潇放下酒杯,不动声色的问。

其中一个叫做郭懂的便笑了起来,摇头道:「他啊,只怕是陷在温柔乡里呢,刚刚匆匆过来送了道贺之仪后,便说妻子有孕,急着回去照顾,这不,连酒都没有喝上一杯就走了……」话音未落,只听「哐当」一声,原来是酒桌上那个酒杯被心神剧震的沈潇给拨到了地下去。

「沈潇,你怎么了?」郭懂愕然,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句得罪了状元爷,虽然是同窗,但如今毕竟身份相差悬殊,他可不敢真以同窗之情相待。

谢桥娶妻的这件事,就如同在沈潇的头上生生打了一个焦雷,只震得他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只痛的肝胆俱裂,当下听见郭懂的问话,忙收摄心神,强笑道:「哦,我只是太惊讶了,临走的时候,谢桥还没有娶妻吧?」

郭懂笑道:「哦,你问这件事啊,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几个月没回来了,嗯,我算算,从你上京,到现在怎么着也有七八个月了,你走后不久,谢桥就成亲了,娶了个寡妇,但听说貌如天仙,前几日看见他,说是已经有了几个月身孕,过完年大概就要生了呢。」

沈潇深深的吸气,再深深的深深的呼气,如果不这样,他怕自己会当场疯掉。顾不上同窗们的笑言,他铁青着脸说了一声:「抱歉,我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你们慢慢吃着。」然后转身便走,路上抓了一个家人,让他告诉自己父母,就说自己有事出去了,接着便施展绝顶轻功,在大道上飞掠而过。

那些坐在流水席上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周围哪有半个人影,他们以为是自己眼花,却不知沈潇早已去得远了。

第四章

沈潇一路急行,一直来到谢桥的书店,却见铁将军把门,谢桥根本不在此处。沈潇强忍心中怒气,左右张望,想找一个人问问谢桥现在的居所,然而城中人今日都去沈府赴宴了,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一个人影,只把沈潇气得鼻子差点都歪了。

好容易看到一个人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想是才吃了酒席的,他连忙上前抓住,问清了谢桥住的地方,这又如飞奔去。

终于来到那座庭院旁,只见小小的一重院落,里面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想是几个女子正在调笑戏耍。沈潇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到了自己的脑门上,不得不运用独门心法深深吐纳几次,方能勉强平静下来,他抬步上前,抓起门上铜环「当当当」的敲了起来。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喂,你找谁啊?」待到看清了他,面上又泛起惊喜笑容,高声道:「老爷,夫人,沈公子,啊,不,是沈状元来了。」那一声老爷,叫得沈潇险些吐血,连忙死死抓住铜环,才抑制住激荡澎湃的心情。

谢桥正在屋里看书,听见丫鬟的叫声,他手一抖,书「啪」的掉落桌上,他站起身,视线落在面前的书页上,才发现原来书是倒的,原来自己也一直在想着沈潇,根本半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不过他现在需要应付的,是找上门来的沈潇。谢桥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胸口一股锐痛弥漫开来,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以手抚着胸口,好半晌才能勉强平静下来,缓步走出房间,只见沈潇已经站在院子中,自己的夫人拦在他面前,笑语殷勤说个不停,若非如此,只怕那久别了的故人早已冲进屋里来了。

谢夫人虽然是笑语如花,但沈潇却只觉得不耐烦,如果不是顾忌谢桥的感受,他觉得自己很可能会一掌劈死这个女人,但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如果真的让这女人一尸两命的话,只怕自己和谢桥,就是一辈子也解不开的死结了,他会有多恨自己,沈潇不敢想象。

正当他的耐心濒临崩溃边缘时,门口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猛然抬起头,视线就那样和谢桥的目光交缠在了一起。四目相对,竟在转眼间转过了万千情绪,有质问,愤怒,疑惑,心痛,羞愧,无奈,真可谓两个人的眼神,却转过了千般滋味。

两人的视线就那么胶着在一起。谢夫人见沈潇眼光有异,连忙回身去看,见到谢桥出来,便开口道:「你是个木头人啊?没看见贵客临门怎的?还不赶紧将沈公子迎到屋里去,我去给你们炒几个好菜。」一边又叫丫鬟道:「梅香,去街上买壶好酒。」

沈潇忙道:「夫人不必忙,我因有些事想问谢桥,这就不打扰了。」说完大踏步上前,刚要去牵谢桥的手,便被他闪了开去,只听他小声道:「沈潇,我会和你一起出去,但是现在,请你自重,不要让我夫人看出来。」

他的话犹如一把利刃,将沈潇的心脏瞬间割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他死死瞪着谢桥,一双眼睛仿佛能滴出鲜血,连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好」字,然后一转身,拂袖而去,浑不顾谢夫人在身后一迭声的唤着:「好歹吃了茶再走不迟啊。」

谢桥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对谢李氏道:「夫人,我和沈潇有些话要说,你在屋里,不要四处乱走,等我回来。」说完追了上去,剩下谢夫人在身后直跺脚,眼中闪着不甘的神色。

谢桥追上了沈潇,默默跟在他后面,两人一直走到断桥上,沈潇方猛然停了脚步。谢桥在后面低着头,一个没注意,已是撞在了沈潇的后背上,因为走得急,所以撞得力道也大,只撞得他鼻子生疼。

沈潇一惊,连忙回身扶住他,关切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撞坏哪里?你怎么还是这样……」他的手握住了谢桥的手,话却只说到一半,便想起如今的两人不再是之前那无牵无挂的朋友了,谢桥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痛苦无边无际,沈潇呆呆看着谢桥一寸寸抽回他修长的手,只觉得心里又痛又闷,似乎能够生生将他憋死一般。他豁然转身,向着桥下碧波狂啸一声,长啸声直上九天,竟然震落了一只孤雁,无穷无尽的愤恨与不甘,尽数随着这啸声吼了出来。

「沈潇……沈潇……你……你怎么了,你……你冷静一下,你……你别这样……」谢桥急急上前,重新抓住沈潇的手,眼泪在一瞬间就掉了下来:「沈潇,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算了沈潇,你……你就当从来不认识我这样一个人吧……恨不相知未娶时,沈潇……造化弄人,是上天注定我们有缘无分的,沈潇……沈潇……」

他忽然抱住了沈潇,泣不成声:「沈潇,你忘了我吧,我本就配不上你,你走吧,你现在名利双收,你又那么的出色,你……你的前途是一片锦绣,我祝你能够步步高升一帆风顺,沈潇,你走吧……远远的离开这里,就当作……就当作生命中,从没有一个叫做谢桥的人出现过……沈潇……」

沈潇一动不动,只是喃喃问了一句:「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我高中后,立刻就让童子来给你送信笺,我对你的心意,你……你不是应该早就清楚了吗?你若对我无情,我可以死心,我可以远走高飞,我可以当作生命中从来没有你出现过,可是你对我……」

他忽然推开谢桥,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可是……你明明对我有情,谢桥,你……你明明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不然你就不会哭,你就不会有刚才那番话,谢桥你告诉我,既然你也喜欢我,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为什么要娶妻,又为什么要让那个女人怀上你的孩子,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一拳捶出去,重重落在桥栏上,将那石栏给击出了几道裂痕,而他的手背,也立刻就流出血来。

谢桥惊呼一声,就要上前,但他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无奈而伤痛的看着沈潇:「造化弄人,在接到你那张信笺的时候,我已经娶了妻,我妻子的肚子里,已经有了这个小生命。是天不让我们在一起,沈潇,就算你可以和你的父母斗,可以为了我放弃到手的高官厚禄,我们可以并肩和世俗流言斗,但是……但是我们斗不过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