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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舟/慢慢(129)

作者: 裘袭 阅读记录

第55章

客厅里陷入片刻寂静,沉默掷地,夏津不可能读不出梁煊的意愿,稍一颤,彻底清醒了。

气氛安静得可怕,她的手攥紧了又松开,隐隐觉得不安:“算了,还是改天吧,好困。”

她挣脱要起身,却轮到梁煊不愿松手,把她困进桎梏里,讨好似的:“说说说。”

夏津看见他舔了舔唇,抿成一条直线,酝酿片刻才开口:“前几年有个朋友过世了,那段时间在南城过得很不开心,想换个地方生活,就来了。”

他言简意赅交代了起因结果,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听不出情绪。

这是一个完全没料想过的答案,夏津很快后悔问出了口,如果可以回到三分钟前,她一定会扇自己一巴掌。

手脚有一瞬冰凉,她搜肠刮肚出一句道歉:“对不起,我不问了。”

梁煊仿佛没听见,捏着她的手指说:“你看过他的照片。”

“啊?”

“宋培给你的那本摄影册,他是照片里的吉他手,应该是五年前的事。”

听完,夏津更懵了,她曾为那张照片疑惑很久,没想到在这里得到了答案。

他没有多作解释,继续道:“他叫杨植,应该算是我的启蒙老师。”

“是教你吉他的人吗?”

“嗯。”

梁煊认识杨植的时候才八岁,也就是他被带回梁家的前一年。

那时杨植刚到南城读大学,租住在眠水街,成为了他的邻居。

他不知道对面是个什么人,只听人说他是玩乐队的,屋里每天半夜都会传来一阵嘈杂的乐声,被楼上楼下投诉过很多次。

那时保姆不留夜,梁煊也没人管,反正被吵醒了就去敲杨植的门,让他安静,或者被强制留下来听他讲那些所谓离经叛道的故事。

杨植是个很孤僻的人,或者说他们这种艺术家天生就有一股自命不凡的气质。

他白天和楼上的住户吵架,口不择言,脏得不能听,晚上抽着廉价的香烟和一个八岁破小孩谈理想,说诗词歌赋,幻想有朝一日能成为摇滚巨星,荣归故里,狠狠羞辱家里那些瞧不起他的亲戚。

梁煊年纪小,其实内心很麻木。他看不惯同龄人的一些弱智行为,可杨植却是为数不多愿意和他说这么多话的人,即便一点也听不懂,还狗屁不通,但他享受当一个人形录音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三个月,没多久,他就因保姆辞职被梁征业领回了梁家。

直到现在,梁煊还记得离别那天的场景,昏暗潮湿的旧楼隔间,杨植郑重送给他一把吉他,竟然说谢谢陪伴。

几年过去,等他上中学时杨植已经大学毕业。乐队换了一波人,也步入正轨,总算在那个圈子混出了点知名度。

十二三岁的梁煊已经快忘记这号人,却在放学路上被他一眼认出,还莫名其妙被带到了一个庆功宴上吃饭。当时杨植搭他的肩给众人介绍,说是自己的忠实听众,特别崇拜他。

正叛逆期,梁煊对这话左耳进右耳出,连反驳都懒得。

而从那天起,他经常在放学路上被杨植截走,还被迫听了很多原声大碟,导致情操都高雅了不少。

他从小就冷感,对什么都是一副兴致缺缺的心态,接触吉他的契机也十分随意,起因只是杨植在饭桌上放了一段自己作的demo,具体旋律已经忘了,只记得音质很差,却在那个夜色沉沉的角落弹进了他的内心。

那时摇滚不像现在流行,做乐队跟不务正业等同,梁煊想学只能每天去学校附近的破仓库找人。

每天放学司机都总是接不到人,梁征业知道后把他狠狠收拾了一顿,也是唯一一次跟他动手,藤条打出来的淤痕一周都没消。

原本,梁煊做什么事都只有三分钟热度,可他对梁征业有恨,这一打直接把他打出了逆反心理,有时宁愿在仓库里跟老鼠过夜也不愿回梁家的大别墅。

再后来,乐队因成员间意见不合散了,杨植消沉了半年之久,接着老家那边也传来了父亲病逝的噩耗。

他在南城混了几年又回到原点,毅然把所有积蓄寄回去,却始终不敢回家。他不敢看那一众亲戚丑恶的嘴脸,不敢承认自己的失败,只是变本加厉地堕落下去。

又过半年,乐队重组了,只有四个人。

更可笑的是他们连名字都没换,用着杨植取的名字、杨植写的demo大力卖了一波情怀,很快又在圈里风生水起。

像是一场笑话。

杨植的执念太深了,是病态的,超越他能承受的一切。

他彻底放弃了自我,当年毅然南下的憧憬一戳就破,铜墙铁壁也只是化成了镜花水月,每天都在将他倾覆。

老家打来的几十通电话杨植一个都没接,他那时还不到二十六岁,不去工作,也不再想着重振事业,连同人据理力争的胆量都浇灭了。每天不是抽烟就是酗酒,把出租屋搞得乌烟瘴气,只觉生活再也没了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