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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122)

她以为他想淡化要走的事,配合着起身:“我去拿。”

她跑去地下室,找到书,再回来,谢骛清竟已不在前厅了。

“公子爷上车了。”立在大门内的林骁说。

何未望出去,正见谢骛清被人扶着,上了轿车。他的右腿显无法用力。她看到这个背影,后知后觉地想到,谢骛清方才支开她,只是不想让她见到此刻的狼狈而已……

“二小姐就不必送出去了,”林骁接了她手里的书,“门外人多眼杂。”

院子里有不少来客的小厮聚在一处闲聊。

“二小姐请安心,我们并不急着走,只是公子爷这几日有事要办,”林骁低声道,“想找他,还是过去的方法。”

何未轻点头。

她曾用那个号码求助过,三位数字,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林骁快步离开,上了谢骛清的那辆轿车。

她立在玻璃门内,目送两辆轿车先后离开。

余下的人,全都以黄包车拉着,沿相同的方向去了。

轿车去了天津的三不管。

此地在法日租界西北方,法日租界管不到,天津的警察署也没法管,久而久之,成为了三不管的地界,茶园、戏院、旅店和大烟馆密密麻麻排满了横竖窄街。

清末时,郑家见这里发展日趋热闹,先下手买了地皮建了一排房子,如今都租了出去。此处是赌坊后边的小院子。在他们来前,就在郑三小姐的吩咐下收拾干净了。

这地方,谢骛清一行人不止一次来过,熟门熟路,早在来前就收拾干净了。

晚七点,有人引了位穿灰褂子的老先生来,门口的人再三验过身份,将先生引到厢房。老先生一进门,见要诊病的正主,深深作揖,立身起来时才敢瞧这位不露身份的病人。

谢骛清换了衬衫和过去常穿的护国军时期军裤,坐在棕红单人沙发里,似等了许久。

这军装式样早没人穿了,还是辛亥革命前后,在南方的那批反袁军人穿的……

如今年代已换了,老先生见这久违的军装,一晃神,以为回到了十多年前。

“先生请。”林骁在一旁提醒说。

这位正骨先生在三不管十分有名,北方帮派打架下手狠,断骨接骨是常有的事,因此让他在接诊数十载后,练就了绝艺。在谢骛清到前,郑渡特地找到这个人,只等他到天津。

那先生将谢骛清的军裤卷起来,检查着,一会儿眉头拧起来:“您这……上一回接骨的人手艺不大行啊……”这种富贵人,怎么治腿上如此马虎?

接骨先生一眼就看出来,第一个接骨的要不就是手艺太差、不懂接骨,要不然就是有意没给接好。

“看着是养了有快一年了?”那先生又道,“这都长好了,给耽误了。这样吧,我给您每日按摩一个时辰,半年后,走该没问题。两年内,就瞧不出大问题了,只是不能久行久立。”

正骨先生看谢骛清是个出门就坐车的富贵人,想着如此就可以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

“找到先生,正是因为听说你曾治愈过没接好的骨。”谢骛清说。

“您说的是那一回……”正骨先生回忆,摇头说,“那不一样,那是个跑码头的,身体壮实,受得了那个法子……”

“是什么方法?”他问。

“重新打断,我给您再接一回,”那先生答,“但也有风险,我不敢打包票——”

“那就重新打断,”谢骛清平静道,“就今夜。”

***

何未不知谢骛清此行安排,怕斯年见不到要失望,嘱家人先不要对小孩子说。

婶婶听说谢骛清回来了,无比高兴,也不忧心肚子里的祖宗了,一定要九叔摆上麻将牌庆贺庆贺。客人们在前厅哗啦哗啦地推起了那一张张象牙白的牌,聊起平津两地的大小事。

从午后到深夜,哗哗声不断。

她从见过谢骛清,一整日心提在那儿,落不回去。

谢骛清曾以手指沾水,写在桌上的三个数字组成的电话号码,像是三颗骰子在心里溜来溜去,变幻着红点数。

她撑着下巴在茶室里,看着落地钟的黄铜钟摆一下下晃动……

拿不定主意该不该今夜联系他。

没几分钟,隔壁有人叫了声十三幺,开始给小厮们派红包。

她在这吵闹里,终于下定决心,握住听筒。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像炸开在掌心里的爆竹,她被烫到手似的,愣了几秒才提起来。

电话是和楼上连通的,小婶婶的声音同时问:“你好,何公馆。”

“你好。”男人的声音很低,很哑。

是他。

“你找哪位?”听筒里,小婶婶接着问。

她抢着说:“小婶婶,我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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