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夜阑京华(127)

她微睁眼,在刺目的日光里,见他穿着的军裤。

谢骛清感觉到她脸在的自己颈窝的地方轻挪动,摸摸她的下巴,泪也干了。两人如此拥着像泡在温泉里,汗如水,裹着身子。

他摸她额头都是汗,低头,下巴颏压到她的头顶,柔声问:“打盆水过来,给你洗把脸。”

她摇头,脸上的胭脂都哭掉了,眼睛肿着,怎么能让外人看到。

何未抬头瞧着他。

谢骛清微笑回视,轻声道:“三十五岁了,经不起二小姐如此仔细看了。”

他的嗓音有着一夜未眠疲惫沙哑。

何未低下头,将额头压到他的颈窝,盯着他的衬衫纽扣看。

他一提年纪,她心里像被堵上了。

那年,他都没到二十八岁……一年又一年,眼看着年岁都过去了。

“怀瑾说,你有个女儿。”谢骛清低声问。

何未迟钝地“嗯”了声。

风扇转了许多圈儿,她没见谢骛清回答,抬头,对上了那一双压了许多话的眼睛里。谢骛清似乎也是因为她给了肯定答案,很是意外,同时在想,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

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像是很快和心里的猜想和解了。

这些都不重要。

“还是先叫林骁打盆水进来,”他避开她的视线,全然忘了腿还打着石膏不能动,下意识就想起身,“这些话,以后再聊。有的是时间。”

“不是我生的……”她急忙搂住谢骛清的脖子。

房间静得出奇。

“不会真以为是我生的吧?”她好笑,不过也怪不得他,方才自己竟浑浑噩噩地“嗯”了声,哭糊涂了,脑子没跟上。那片刻安静里,也不晓得他想了多少层东西。

“香港何家带回来的,过继给我的。二叔怕他过世以后,我上下都没人,要被宗族要求均分家产。所以和他们说好了,安排我过继一个女儿过来,”何未说完,奇怪问,“我带去了广州公寓,他们没告诉你?”

当时谢骛清回去,守着公寓的老伯提过一句,何二小姐带了个小侄女过来。他没太在意。后来怀瑾说何未有个女儿,家里都认为是和谢骛清生的。

只有他自己清楚,当初的程度不可能有孩子。那时,他认为是个误会,毕竟怀瑾只和何未匆匆见了一面。

他就算要问什么,也只会信她亲口所说的。

谢骛清笑着,轻叹口气。

戏园子里暂安静了,也不晓得下一折是什么。蝉声一阵比一阵急,像在补足方才被锣鼓压下去的阵仗。何未难得见他醋一回,不过这醋猛了些。

“一开始她怕生,叫不出妈妈,”她笑着解释,“后来跟我一路回北京,就开始叫了。她记事晚,三岁前的都记得不大清楚了,如今就当我是她亲生妈妈,你见到可不要揭穿,怕她受不了。我想等她长大了,再告诉她过继的事。”

谢骛清安静听着:“如此说,你二叔恐怕也考虑到,他走后没人陪你。”

“嗯。”她想到二叔,难过起来。

“斯年从相片里认你,”她继续说,“认为你就是她的亲生爸爸,你可不能说破了。”

他笑。倒是和家里人一样,全认定了,是他谢骛清的女儿。

不过也好,省得解释起来更麻烦。至多是,年轻荒唐。

“还有,”说起斯年,她想到和他有关的,“我在你广州公寓……拿走了一样东西。”

拿走了他十八岁穿军装,初被称少将军的相片。

他笑:“我知道。”

言罢,轻声又道:“也留了一样东西。”

她脸红了:“……你怎么找到的?”

“他们说,你去过。我照着你的脾性猜,该有什么留在了卧房里。”

他曾说过,他的内务习惯自己做,没人进他的卧房。要不然她也不敢留。

当时年纪小,胆子大。如今反倒羡慕那时的自己。

……

她摸摸他的短发,陌生的触感。

他们认识八年,见面的日子没几天。过去的八年,以“匆匆”两字便可概括,细想想,他们就像是旧时代婚姻下的未婚夫妻,了解甚少。

“这五年,我常后悔,没趁你在北方时多了解你一些。”

谢骛清和她目光相对:“现在了解,还来得及。”

她笑。似曾相识的一句话。

谢骛清搂她的腰,她就势窝在他怀里,见他不出声,仰头看他。他的下巴颏上有没刮去的胡茬,她摸了摸,谢骛清低头。两人对视着。

他的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笑着,往下,再次吻到她的唇。

像风压下摇曳的烛火,山影压住了夜下的河流。他吻的静,静是最有重量的,最后她被亲得恍恍惚惚的,有种天已黑,外头风雨肆虐,屋内却馨香满室,再进一步就是不可言说。

上一篇:流水的崽崽铁打的爹 下一篇: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