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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7)

若不是白谨行亲口说,她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他身上去。

“他……”

“想问他去了哪儿?从他入京这几日,太多人问这个。”白谨行笑。

莫非真像传闻里说的,谢将军的宿敌出手,派人刺杀得手了?只是在传闻里,他早已离世,此刻竟安然坐于西次间。

她见白谨行不方便多谈,笑说:“既是他,就不该简单招呼,”她对门外叫,“扣青。”

很快,扣青于帘后探头:“欸?”

“问他喜欢喝什么,吃什么,今日要好好招待一番。”

“他、他要了可可牛奶,”扣青举起怀里抱着的可可罐子,“我正、正要泡。”

不正是方才她推荐的,抵抗寒冷的绝佳饮品。

“那……快去。”何未怕客人等得太久,让扣青先去泡,余下的稍后再议。

在白谨行的示意下,两人先后坐到椅子上。

茶来了,均姜也留了个对新姑爷极为满意的笑容,抱着茶盘走了。走前,有意将推拉门关上,为两人留了封闭空间——培养感情。

白谨行是个极有效率的人,主动说明来意,约莫是他和何未一样,也是在今年,刚得知有个幼年婚约:“我自军校毕业,始终在战场上,说是打了几年胜仗,却自觉毫无建树……”白谨行停住,似在思考如何讲下去。

他凝视着她,慢慢地说:“我们这些带兵的,在自己的领土上拼死拼活,究竟为了什么,我找不到一个再去拼命的道理。不知这话,你是否能听明白?”

她微颔首,轻声答:“四方割据,民不聊生。华夏苦战事久已。”

白谨行未料到,一个久居京城、长在锦绣堆里的女孩子,竟也留意到了京外的乱世。

他又道:“所以我早在年中,就决定远赴德国,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寻求救国之路,”他强调,“知晓婚约前,便有了这个打算。”

何未也未料到,一个以命拼出名声的青年将军,竟肯放下枪,脱下军装,告别自己打下的城池和功勋。

自巴黎和会后,五四运动带来了一场留学热潮。

大家都被挫败了,本以为清朝结束,就不再受列国欺辱,结果事与愿违。有志者,都迫切想寻求强国的路,她的许多同学都出去了,也曾听人议论过,许多的年轻军人脱下军装,辗转海外……没想到,面前人将是其中一员。

“但父亲的决定,我不愿轻易违背,所以问了父亲的意思后,先入京相见,”白谨行慎重看何未,柔声问,“何二小姐,不知你是否愿意,随我远赴德国?”

何未被问住。

其实……去德国不难,尤其对她来说更容易。何家船运做得大,早已遍布四海。

况且留学终有归期,不会太久。

可她不晓得是被什么拽住了似的,点不下头,开不了口,将一杯茶喝到底了,还没主意。

白谨行微笑看她,并不着急,反而带着歉意说:“刚见面就问出这种问题,太荒唐是不是?”他说,“来前,我还怕你直接起身走掉。眼下你坐着不动,早超出我的设想。”

何未犹豫再三,决定对他坦白:“将军高志,我愿成全。可要真心问我愿不愿意跟你远走异邦……实话说,我答不出。见你前,我以为结婚是个简单事,好像今日一见……并没想象的简单。但二叔的意愿,我不想违背。”

她想了想,问他:“你准备何时动身?”

他答:“正月,父亲叮嘱我,务必在离京前,见何叔叔一面。”

何未轻点头,不用等正月,二叔下个月就回来了。

时间如此短。她心神难定,没了主意。

白谨行温声说:“我有个建议,你且听听?”

何未对他的人品有十足的信任,于是点头,等他说。

“这是旧时的婚约,权当我们相识的缘分。这一个月,我留在此地,一个月为期,我们以朋友之礼相待,等何叔叔回来,你再做决定。”

如此,算给了她缓冲的时间。若投缘,便可携手;若无缘,总算相处过,二叔和白家老爹都可应对。

何未再点头,同意了。

两人静下来,各自喝茶。

“说说你路上来的情景吧,”何未打破安静,主动说,“我还没去过西北。”

提及西北,白谨行笑了。他讲起西北形势,还有路上的趣事,很快将沉默带来的一丝丝尴尬化解掉了。推心置腹的聊过,两人比先前更熟悉了,说话都轻松随意了不少。

何未想到西次间等着的贵人,将一个困惑说出来:“从昨夜到今天,你都让谢公子见我,是不是有特别的原因?”

白谨行如此守礼的人,没道理初见未婚妻,就带着一个老同学,一次算偶遇,两次必有特定的缘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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