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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6)

白谨行低头看着她,笑了:“我先说?”他毕竟比何未大了许多,懂得不该让女孩子先开口的道理。

何未点点头。

白谨行解释:“昨夜我从护国寺回来的路上,遇到过去的老师,耽误了时间,让你空等一场。抱歉。”

“不怪你,”她摇头,公平地说,“我没等多久,急着走便走了。本该留句话说明的。”

许是有外人在,她说话的声音轻了许多。

两个预备结婚的人,今朝初次见,本就有微妙的尴尬。在这样的场面里,竟还有个外人在……无论说什么,全落在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实在别扭。

今朝她是主人,不该冷场的。

“你们喜欢咖啡?茶?还是什么?”何未主动说,欲招待他们,“我这里有可可粉,推荐你们牛奶可可,下雪天气,可可更暖身子。”

“我都可以,” 白谨行回望身后人,“正式给你们介绍一下。”

远处的人应声而起:“今天不该介绍我的,”他来到两人身旁,对何未礼貌点头,随即看白谨行,“你们两个初次见面,我这个外人在场不方便。你们先聊,我出去等你。”

言罢,他看她:“抱歉,何二小姐。打扰了。”

“没关系,”她表现得更为礼貌,“既然来了,你们两个关系肯定不错,日后总要认识的。先坐吧。”

他重申:“我去外面。”

言罢,离开了书房。

何未以为他说客套话,大雪天的,去外边等怎么可能。

见看他当真出去了,脑子空了几秒,随即叫说:“扣青。”

扣青自帘子后冒头,征询看她。

“你带客人去西次间,泡杯茶。”那里不如卧室和书房暖和,但是紧挨着卧室的一间房,能借借卧室下的火道取暖。

“哪、哪个?”扣青回过味,“哦,那个。”

那个不省心的。

方才他们刚到,众人看两人皆戎装,不知谁是未来姑爷,凑在一处议论过:一个看容貌辨不出南方还是北方人,但瞧得出是富贵乡养出来的,裹在戎装里的清瘦公子。这种人,就算他自己不想风流,也要时刻提防被人按到鸳鸯被里,不省心。另一个倒是君子端方,谦谦有礼,是那种就算有人觊觎陪坐,都不敢冒犯摸他大腿的人。

省心的这个好。

扣青默念着小姐好福气,跑去招呼不省心的了。

何未没看懂扣青的满脸笑意,不明所以。

“他说昨天晚上,你把他误会成了我,闹得不太愉快。今天本不想来,被我强行带来的。”白谨行的话,把她的思绪拽回到眼前。

何未摇头:“没有不愉快,只是个误会。你同学叫什么?从头到尾,我都没机会知道。”

“谢骛清。”白谨行说。

何未意外。

“你应该听过。”白谨行道出她的心事。

这个名字,很难没听过。

第3章 夜阑现山海(2)

南方谢将军的第三子,也是最小的一个儿子,谢骛清。

如今北洋派分裂,南方同样乱了套,各自割据一方。那些昔日宣誓过的将军们,大多忘了救国强族的初心,只记得坐拥一城一池的无上虚荣。

然,人分善恶,将有忠奸。有为一己之私欲、割据一方的司令,自然也有大义在心,力求尽早结束各地乱战,复兴华夏的将军。谢将军便是后者,亦是后者里的中流砥柱。

对这类人,她打从心里敬佩。

父辈的声名仅是其一。

其二,源于他一门忠烈,叔叔和两个哥哥都是为护国战死的。家门显赫,却身先士卒,落得战死沙场的结局,这事传出来,有唏嘘的,暗讽的,自然也有心怀崇敬,谈及必颂的。

其三,来自于他自己。两个哥哥战死后,家里仅剩他一个儿子,本不忍让他再上战场,可惜看不住。他少年时被保送到保定读军官学校,武昌起义那年,于学校消失,怀揣救国之心,隐姓埋名从军出征。他本就是学校里顶尖的军事奇才,用兵诡异,屡立奇功,于多地大败清军。最终,迎来了辛亥革命的胜利。

其后,他重回军校,才被人知晓消失数月间的事。

毕业后,学校强留了他两个月。直到一封急传家书送至保定,说谢将军在云贵被困于三面强兵,他当即南下,再扬名已是战报里那个连战连捷、统帅一方的少将军。众人断言他经此一役,威望和战功兼得,不日就将子承父业,接掌谢老将军的全部军队。

于这盛名下,他却再度消失了。

直到……今天。

对她来说,直到今天,刚刚,她才知道了他失踪后的第一个消息。他消失那年,她刚八岁。算起来,这位谢姓公子消失整整九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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