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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京华(90)

均姜递给老板一个红包,道了句生意兴隆。老板道谢,以目询问均姜这位贵客身份。

“那位谢少将军。”均姜轻声道。

他上回到京,逢出现就是焦点,是以早留了名声在四九城。

老板即刻领悟,面上堆了笑,欲要开腔,楼梯上已下来几位北来的将门公子,笑着招呼道:“骛清兄在奉天走得急,连声招呼都没有。这不,大家为你,都追到北京来了。”

谢骛清微笑着,摘下手套,和其中一个象征性地握了下手。

下来的几人看到穿着披风的何未,见狐狸镶边遮挡下的女孩子的鼻尖和嘴唇,还有尖尖的小下巴,都被惊艳了一把,想撩起那碍眼的狐狸毛,见一见女孩子的眉眼。不过也就是想想,谢骛清的人还是没人敢不打招呼就结交的。

“这位是?”握手的人笑着问。

谢骛清笑而不语,手扶在她肩头,低声道:“此处人多,先去包厢。”

何未被人引荐习惯了,难得体味到这种被“藏”的滋味,抿着唇一笑,微微点头,带均姜上了楼。她走到半途,顺着楼梯往下望了他一眼,正见谢骛清也瞧着自己,似不看到她进包厢就放不下心似的。

她心软乎乎地,进了第一官。

因今日都是身份要紧怕刺杀的客人,包厢已在观戏那一侧的木栏杆前悬了湘帘,不给楼下见这里全貌。

“好像是邓公子来了。”均姜为她脱下披风,自帘边缝隙瞧楼下。

何未轻推开帘子边沿,看下去。

真是久未露面的邓元初,他戴着副玳瑁边框眼镜,脸上胡茬被刮得干净,衬衫和西装都是为见谢骛清新换上的。他面上带着一贯的微笑,少了意气风发,多了几分京城公子随波逐流的风流颓败的气息。这是在京中常见的,是前朝王公贵族和下台的军阀公子失了权势后,坐拥家财、不问前程,整日泡在翠暖珠香里养出来的气息。

谢骛清被围拢着,一时难抽身。

邓元初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百无聊赖地瞧着池子里,抬头扫一排厢房上,意外对上了何未的视线。他一笑,索性不再等,先上了楼。

进了包厢,邓元初先道歉说:“昨夜宿醉,你叫我时,还没醒过来。”

他身上根本没酒气,何未没揭穿他。

他说完,又带着歉意说:“当初清哥把你托付给我,这一件小事我都没做到,却让你用外交部的关系照应了我,这一桩事还没来得及道过谢,今日一并说了吧。”

帘子外,一双军靴出现,谢骛清对着林骁和跟随而来两个军官说:“无论谁来,都说我在见要客。”

邓元初听到谢骛清的声音,回身,望向珠帘后的谢骛清。

他挑帘进来,看到邓元初,微微叹了口气。

邓元初眼微微红着,虽着西装,却还是双腿并拢,敬了个军礼:“谢教员。”

谢骛清颔首,将披着的大衣脱下,丢在看戏的高背椅上。他一言不发地将军装解开,裹在身上几个小时,腰腹上的伤不透气,使人不舒服。

他下午喝了酒混茶,眼下是茅台烧的香和桂花香在一处,将包厢里经年累月积攒的烟土香气压了下去。他眼里像蕴着散不去的酒气,面格外白,唇角微抿着,有着往昔在保定做教员时的严肃和冷静:“原想挑个日子单独见你。未未太担心,等不了。”

谢骛清站到邓元初面前,注视着他:“是不是在北京遇到什么麻烦了?”

第31章 雪夜照京华(3)

邓元初眼更红了。

接下来就是他们师生的事了。

她寻了个由头,从包厢处出来,让他们单独谈。

候在二楼楼梯口的老板见何未出来,笑着寒暄:“二小姐近来不大见到人,是不是常去广和楼,忘了我们了?”她笑:“去年年底去了天津,在九叔那里住了许久。”

“九爷可还好啊?”老板一听九先生何知卿,面上笑意更浓。

“挺好的,”她回答,“遛鸟玩猫,还有婶婶陪着,比在京城自在得多。”

“那敢情是好,”老板道,“早年我到北京城,九先生的宅子每日里都是流水宴,一年四季不停不休的,也不管来的是谁,富贵还是落魄,只要上门都有一双筷一杯酒,那等光景再见不着了。如今的显贵不像显贵喽,还是九先生这种老派的像样子。”

“难得见人回忆这个,过去都说我九叔傻。”她笑。

“说便让人说去,自有人记得九先生的好。我至今都记得饿得吃不上一口饭,在你九叔府里吃的那个酱肘子,能记一辈子。”

老板见她眼望四处,跟着热情问:“二小姐出来,是想吩咐什么?”

“他们在里边谈事情,我便出来了,”何未看包厢后边的散座儿,“想找个位子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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