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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曾相忆(30)

她抬起头,对阿秀女,也对自己正色道:“我要去管这个事,做得好,我不仅能出了这口恶气,还能给金桂一条活路走。我不是要做大善人,我只是记起来,原来我还没同金桂正经说过话,我也没告诉过她,看见她的那一日,我心底很欢喜的。因为我知道她长得像太太,太太过世时我太小,记不得她的脸,幸亏见到她,我才能确定,我娘亲在世时一定蛮好看。”

“个个都讲前头太太是个大美人,金桂一个妹仔怎么比哦,”阿秀女回过神,攥紧她,着急道,“哎呀,险些给你糊弄过去,我跟你明讲了吧,你要插手这个事,就是正面跟二姨太干上,你还不晓得这是二姨太借着金桂在给你下马威?这可不是往日你们拌嘴吵架,她,她可是什么都干得出的,你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家,跟她那种破落户不能硬碰硬的。”

苏锦瑞轻飘飘问:“当初,若有人愿给我娘亲一条活路,你说她还会不会喝那么多鸦片町?”

“什么?”

“祖父、父亲、二姨太、表姨妈、还有我,我们中若有谁真心要给我娘亲寻条活路,她还会不会死?”苏锦瑞含着泪笑问,“你答不上,我也答不上,因为她事实上早已死了,可今天轮到金桂,我想试一试。”

阿秀女还待再说,突然间外头传来一阵咚咚的木屐敲楼板声,一个丫鬟径直来到门口喊:“阿秀姐,大小姐在不在房里头?”

“在呢,你大呼小叫做什么,没点规矩。”阿秀女叱责,“什么事?”

那丫鬟的声音立即低了下去:“大小姐,老爷让我喊您换衣裳下楼,有个客要见您。”

阿秀女问:“是谁?怎的二姨太不见,反倒要见我们大小姐。”

“二姨太说是头疼,在屋里躺着呢。”丫鬟有些为难,到底还是实话实说,“来的是叶家二少,他带着一个人,是,是园子里宋金桂的爹。”

“知道了。”

那丫鬟行礼走后,阿秀女苦思冥想:“叶家二少?哪个啊?”

苏锦瑞没好气地道:“那日去怀仁巷,拿水泼我那家,后面来了个处处跟我针锋相对,心眼细过针尖的男人,记得吗?”

“哦,是他呀。也对,叶家就住在老宋家隔壁门楼,老宋定是知道我们两家是故交,求到他头上了。”阿秀女对叶棠没好印象,止不住骂,“一点礼仪规矩都没有,呸,什么二少,喊他一声少爷,还真当自己是了?都成破落户了还有脸替别人强出头,这么喜欢行侠仗义,怎不见他画花脸上台去扮关二哥啊。”

苏锦瑞噗嗤一笑:“你也别怪罪,这位叶二少来得正好,他要不来,我还得费点功夫把老爷从书房激出来,他一来拜访,老爷看在故交之子份上,这不就得亲自见了么。”

“大小姐,”阿秀女迟疑地问,“你真个要去?那位叶二少说话不讲情面,两片嘴皮子厉害过使刀,万一他上下唇一碰,把老宋一激,那老东西冲撞了你怎么办?”

“放心,你没听祖父给我传的话吗?暗度陈仓我都做了,就差这明修栈道,”苏锦瑞淡淡道,“父亲大人大抵还是想息事宁人的,只可惜,这回怕是要对不住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金桂现在也出现在我正在写的民国荒诞故事里头,我很喜欢这种小白花一样的贫家女子。

☆、民国历史的边角料(关于本书的一些想法)

曾经经历过恨不得全世界读者都来理解我的年纪,现在好在已经长大。

长大了,见得事多,世界变大,就不再觉得被理解是件多么必须的事。

实际上,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不被理解才是常态。

所以,我不会要求谁苟同,只求讲点素质,别骂我就行。

说回这本书,它最初是为了纸质阅读而写,纸质阅读不代表高级于电子阅读,它只暗含一种小声的建议,也许你要读得慢一点。

所以你能很轻易发现,它行文很繁复,它不讲情节推进,理由很简单,我那个时候天天在跟影视公司怼情节,写一个没情节的,缓慢的故事,是我心中所求。

慢一点,就如我经常跟学生说,慢慢来,不急。

可是不急怎么行呢?他们说,每天都在日新月异,人生都在充满惊喜,不急怎么行呢?

他们没有说的还有,现在人这么多,竞争这么大,不急怎么混社会?

没见到连考个研究生,特么的都得五点钟起床占领图书馆吗?

我很理解,我也没有什么过来人的微妙同情,我只是请他们悠着点,小心身体。

话说回来,这也跟我现在很享受犹如退休老干部似的生活有关,种种兰花,抱抱猫,看看书,慢慢写点真正想写的故事,做点自己感兴趣的研究。

很多读者在问,你这几年消失了一样在干嘛?

我做了什么呢?

仿佛很多,但仿佛也什么都没做,因为没写网文以后,我每一年做过的事再也不能用哪一个文来代称,但每当走过,总是留下痕迹。

前段时间跟一位同行学者聊天,讲到动情处见他不均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哪怕那处令他感动至深的,其实在外行人看来不带来名不带来利,它仅仅只是凑齐了一幅历史拼图中的一小块东西而已。

但真的很开心。

不是假的开心,而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的亢奋,我感同身受,所以我一直相信,有些时候成就感与金钱、社会声誉、多少人爱你无关,成就感就是成就感,很简单,很直击内心。

其余的时间,我做好本职工作,买菜做饭,逛淘宝上瘾,买书上瘾,吸猫上瘾,看电影上瘾,馋嘴上瘾(多少人在我微博下留言关注了个美食博主)每到换季,送东西送书总是成为让我头疼的一件事。

只有很少的时间我留给了创作,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写了几个自己喜欢的故事,有长篇有短篇,熟知我的老朋友们,都知道在哪可以读到。

然后有一天,我被告知还得在这个平台上发点东西,我有点懵逼,因为我觉得自己早已不合时宜,这里是可爱的妹纸们扎堆的地方,我早已不懂要给可爱的妹纸们看什么样的故事。

想来想去,可能也就只有这本民国传奇稍微可以放上来,有关作品,我已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再啰嗦一句我重复过无数遍的话:

这真的不是一个爱情故事。

所以它真的不会承载你对爱情故事的惯常想象,没有洞房花烛,没有缠绵悱恻,没有爱恨离别,没有惊心动魄。

它写的关于爱情的部分,不过是点到即止,那个时代的男女正在冲破封建婚姻的束缚,但骨子里,他们的进步是保守的进步。

好了,多说无益,下面请看我在写作之外写的一篇随笔。

民国控的民国情节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民国,每个民国各有不同。

有些人想起民国,大约会觉得很惨很乱,也是,那段历史短不过四十余年,却有一大半的时间沦入军阀混战中,后面又有一小半时间花在与日本人正面交战上,死伤遍野,民族自尊几乎沦丧到脚底下。再后来,打完日本人又开始打内战,通货膨胀,旱灾洪涝,民不聊生,这一个正儿八经的民国,山河动荡,没一刻安宁。

同时,也有个不怎么“正经”的民国,奔着旧上海南京路的纸醉金迷、鬓影衣香去。那里旗袍与烫发,电影与高跟鞋,选美与踢踏舞,陆小曼与徐志摩应有尽有,连空气里大概也充斥着摩登与浪漫,还能尽情yy些今天已成奢侈品的才子佳人,如何不令人神往?

可我不怀旧,我是一伪装成文青的屌丝,我总感觉我的民国情结,萌点略有些微妙。

我觉着自己控的,都是些不入流的边角料。什么旧报纸中鲜为人知的豆腐干评论,大事件内不足道哉的小插曲这种。举几个小例子:像哪年哪月,湖南长沙军阀交接,兵匪肆虐,老百姓不得已贴出红纸,以示店内已无可抢之物;哪年哪月,《申报》上郁达夫气急败坏,自曝老婆与人私奔诸种情节;哪年哪月,广州西洋画专业的大学生毕业找不到工作,转行转得乱七八糟,有人去画黑板报,有人去教体育……

说穿了,我就是好扎堆爱八卦,我觉着所有这些八卦,构成了另一种历史叙述,让一个变革剧烈的时代顿时变得活灵活现,萌点满满。

一个军阀与一个进步女青年,到底能讲出个什么事?霸道男与高岭之花?邪魅一笑男与苦逼圣母女主?也许怎么扯都能成一故事。可如果换种围观八卦的心态来看,这故事顿时略有不同。这一男一女,他们俩坐下来,能你帮我穿针,我为你绣香囊,有淡到风吹即散的温情;他们站起来,却又注定被不同的历史潮流拉着,走得越来越远,远到再也无法相望。他们如果有足够好的运气,能经历过此后各种战火、动乱而幸免于难,也许年迈古稀的时候还有望重逢;他们重逢的时候,也许相视而笑,也许哭,一个时代、两个人的一生,就这样在笑与哭中成为过去。

这大概就是我眼中的民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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