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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舞曲(4)

马纳好奇地竖起耳朵,忽然意识到不合适,又摇摇头。

“上面说,你老师死之前,后脑勺被人开了个大口子。因为多了这个大口子,尸体可真是不好看,懂吗?那大口子都泡开了,特别恶心,认尸时她爱人孩子都吐了,哦,你不知道吧?你老师有个读二年级的女儿,那小孩可不赖,跟她妈完全不像,长得可爱又会弹钢琴,挺好的孩子,可惜没了妈。法医验证,头上的伤口是在她死之前就有,她不是被石头砸死,是在水里溺死,死之前经过剧烈的挣扎,因为她手脚处被绑着的地方都有破损。你刚刚说用来砸她的石头,后来哪去了?”

“丢河边了。”

“哦?难道不是你顺手给绑到你老师身上?”

马纳忙点头:“对,就是这样。”

“扯鸡巴淡!”男警官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那块石头重十五斤左右,表面光滑,是常见的卵石,根本没办法给死者造成那样的伤口!死者虽然是女性,但四肢健壮,体重一百六十斤,加上十五斤的石头,凭你这副小身板要把她推下河恐怕没你说的那么轻松,最关键的,是她女儿第二天要用参加学校组织的春游,她要绕道去面包店买糕点给孩子带走,根本没经过你说的案发现场。”

男警察拍桌子继续骂:“你他妈吃饱了撑得啊来自首?老实告诉你,之前我们也怀疑你来着,可那天一看你这怂样,我就打消了怀疑,老子见的杀人犯多了,没你这么窝囊的。”

马纳畏缩到极点反生出几分勇气,怒道:“我说是我就是我!”

“你以为是地下党啊,傻X!”男警官啐了一口,“你非说是你,那就说说第一个案子,凶器哪去了?割喉得用刀吧?凶器呢?”

马纳急中生智:“我给放家里了!”

男警官冷笑一声,随后转身出去。

马纳百无聊赖地等了几小时都没人管,他有点尿急,又不知道该不该走出审讯室,就算走出去也不知道厕所在哪。他惶急了,小心坐着压着膀胱,越来越难受,又过了很久总算有女警经过,他忙扑到门边结结巴巴地说:“警察阿姨,不,不,警察姐姐,我要上厕所……”

女警面露嫌弃,可还是给他指了方向,在他后面喊:“别想跑啊,厕所窗早被钉死了。”

马纳跑进去撒了尿,吁出一口长气,抖了抖拉好裤子出来,忽然看见那男警官带着一帮人如临大敌地围上来。见他还在,男警官松了口气说:“过来,有情况问你。”

马纳忐忑中带着悲愤:“我早说了是我,你非不信。”

男警官怒道:“严肃点!我们在你家里发现了猎刀和尼龙绳,上面残余有血迹,同样的尼龙绳也被用来捆绑第二个被害人。”

马纳惊诧地说:“啊?哦,对,那就是我的凶器。”

“放屁,你知道我们从哪找到的?从你父亲卧室的床底!以你父亲的身高,体重更符合犯罪现场调查得来的凶手信息,他作为一个父亲,儿子处在那样的艰难处境中,他动手替你报仇,动机成立,马纳,你老实跟我说,案子是不是你父亲做的?”

马纳彻底糊涂了,他结结巴巴说:“啥,你,你说啥?”

女孩J站到他对面,不耐烦地说:“喂,快告诉他,事情不是你爸干的,凶手是你,说完就闭嘴,等他再拿出下一样证据时,你再装出很震惊很害怕的样子默认他的说法。”

“啊?”

“啊什么啊,反正你就照我说的做。你要说你很爱你爸爸,最好哭出声,一边哭一边说,求求你们,抓我吧,不是我爸的错,要抓抓我。死蠢,反其道而行之懂吗?”

马纳困惑地问:“可我为什么要反其道而行之?”

“这样才能让他真的滚远点啊,离开他你难道不是更自由吗?想想看,那么多的自由,用也用不完的自由……”

马纳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喃喃地重复:“真的哦,用也用不完的自由。”

“可不是,想干嘛就干嘛,没人扇你耳光,没人让你觉得你妈离开是你的错。”

“我再也不用觉得对不住他?”

“对不住个屁,你可以让他去死了。”

马纳嘿嘿地笑,笑得很开心,他想起自己父亲扇他耳光时的力度和准确度,这样的父亲,他不止一次想总有一天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裁判自己的父亲,送他进监狱,那些憎恶、恨意、诅咒,都会跟着他一道消失。可认真一琢磨,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裁判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送自己的父亲进监狱也没想象中那么爽。

他仍然在笑,却一点也不快乐。

“他没有杀人。”马纳想了想说,“他没有。”

“那是谁干的?”J尖声骂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的人?!难道是你?难道是我?”

马纳眼中涌上泪,他觉得自己要被推下万丈深渊了,J就站在他身边,愤怒地咒骂:“你这个窝囊废,窝囊废!”

脸上突然被狠狠打了一巴掌,四下一片白茫茫的灯光,荒凉而空寂。

“马纳,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男警官问。

“我没自言自语,我在跟J说话啊,她在这,对了她是怎么进来的……”马纳茫然地说。

“你见鬼了啊?”男警官不耐烦地说,“什么J不J,除了你还有谁在这,你当我们警察都是吃白饭的?外人想进来就进来?”

一阵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马纳小心地问:“一直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其他?”

他看向男警官身边,J鲜活灵动,冲着余怒未消。

可是男警官说:“神经病啊你,别装疯卖傻岔开话,快说!”

马纳把视线从J身上又转到男警官那,再从男警官那转回J,往返循环,循环往返,越看越滑稽,滑稽到他忍不住嘿嘿地低笑。马纳边笑边想,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们怎么会看不见?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们为什么要装看不见,你们都疯了,所以你们反而要说我是神经病。神经病就神经病吧,他笑眯眯地仰起头,头顶有温暖的阳光穿墙而过,慷慨无私,将J也好男警官和他的同仁们也好通通包裹进去,大家都像一个个发光的蚕蛹,面目模糊,口齿不清,说的什么做的什么都被巨大的嘉年华舞曲旋律中。

后来,马纳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起难得一见的疯子作案引起局里的重视。很快警察又陆续发现了其他证人,比如出售尼龙绳给少年的五金店老板,他记得那个少年很利索地买了近二十米尼龙绳,说是拿去固定房顶自家的小菜棚。

还有蛋糕店老板,据他所说,少年跑进蛋糕店找到班主任,焦急跟她汇报了什么情况,他们说话的声音低,老板只听见“河边”,“嗑药”两个字。老板认为,身为老师,即便最不想负责任的那种,也不可能听见学生聚众嗑药还无动于衷。所以胖女人跟着她的学生飞快离开,连买蛋糕的零钱都来不及拿,他觉得很正常。

连马纳的父亲也记起来,案发的两晚,他都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留在实验室工作至通宵,除了他这样的工作狂人,全单位没人会通宵达旦加班,换句话说,没人能证明他有不在场证明。

有他指纹的猎刀,有他指纹的尼龙绳,沾了被害人血液的是他的衣服,甚至在河边仔细搜索后还发现,案发现场留有他的钱包。

马纳父亲知道真相后沉默许久,未了憋出一句彰显逼格的话语,他说:“如果家里有个人处心积虑想陷害你为凶手,他有的是你察觉不到的办法。”

但很快他又说:“王八羔子,跟他那个疯婆娘妈一样是个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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