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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21)

穿着家居服的白庄生很亲切,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看什么呢?”

福兮慌张拉过被子:“什么都没有。”

因为是眼皮里看着长大的,白庄生对妹妹的喜怒哀乐比对自己的还要了解,他走到床边伸手把她拎起来,然后顺势就出藏匿物品,挑眉道:“怎么学会撒谎了?”

福兮以前犯错误只会不吭声,这次却有点脸红慌乱,挣扎着去抢:“还、还给我!”

该怎么对待青春期的孩子,这个问题就算是久经考验的父母也不会驾轻就熟,更何况白庄生这个半路出家的哥哥。

他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阿福有秘密的感觉,所以本能地不顾她的阻拦,几下就把电脑的密码解开,结果竟然看到屏幕上是副年轻男女接吻的漫画,不由心底咯噔一下。

原来妹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被揭穿的福兮恼羞成怒,难受到哭起来:“干什么翻我东西,难道我就不能有隐私吗?我讨厌哥哥!”

白庄生迟疑片刻,坐到床边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在玩游戏,跟你开玩笑的。”

福兮的心思很单纯,或许她哭的原因更多在于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学坏了,所以不自觉地采用崩溃的情绪来掩饰心情。

“谁教你看这种东西的?”白庄生皱眉问道。

“同桌……”福兮并不任性,虽然不开心,还是老实回答了。

白庄生随手翻了两下,见漫画尺度也仅限于此,不过是初中生的弱智消遣,这才稍微平静,用种很不受控制的目光瞧向哭泣的小丫头。

她是真的长大了吧?

今年悄悄地来了月事,大约被卫生老师教过原委,所以并没有跟自己多说。

有时候放学会跟同龄人出去玩,便怎么也找不到人影。

现在连恋爱关系都开始明白。

以后……会不会开始跟男孩子在一起,而与这个家渐行渐远了呢?

十多年来,白庄生始终认为妹妹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他愿意为她做任何努力,所以这些想法,惹得他开始暗自心如刀绞。

哭了好几分钟,坐在床上啜泣的福兮仍旧听不到任何声音,终于忍不住放下手偷看,见哥哥眼底泛出冷意,委屈又变成了害怕,哭着拉住他的胳膊:“你不要生气,我、我不讨厌你,我害怕你讨厌我……我以后不看了……对不起嘛……”

如果是别的事,白庄生是绝对舍不得惹这小家伙哭的。

他扯过床头柜的纸巾,轻轻地擦拭阿福的眼泪,再度问道:“有没有男孩子要跟你做朋友?”

福兮摇头,哽咽道:“我……我读女校呀……”

“学校外有没有?”白庄生又问。

“没有。”福兮哭的大眼睛都红了。

白庄生心疼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特别不成熟,摸摸她的头,又伸手拥抱住她依然瘦小的身体:“对不起,哥哥担心你被骗,你还小呢,要好好学习知道吗?不能把心思放在没用的事情上。”

“知道了。”福兮靠在他胸前,哭的更厉害:“我真的不看了,因为大家都在看,我不想不明白她们在聊什么。”

“嗯。”白庄生说:“等你长大了,会有很优秀的男孩喜欢你的,前提是你要先成为优秀的女孩儿。”

他这样假装明事理的讲完,心里又有点酸酸的。

那时那刻,并没有复杂龌龊的想法,只是不甘心任何一个傻小子把他赖以为命的天使带走。

没想到福兮却坚定地回答:“我不要别人喜欢我,我就要哥哥喜欢我。”

“……这是两回事。”白庄生无奈。

“一回事,喜欢就是喜欢。”福兮轻轻地抱住他的腰,抽噎的频率终于平缓了许多。

“今天是我不对,我忽略阿福已经长大的事实,还武断地对待你。以后你的东西,哥哥再也不乱碰了,好不好?”白庄生抚摸着她的长头发。

“嗯。”福兮点头。

“早点睡吧,再哭明早眼睛就肿了。”白庄生把她放平,耐心地盖好被子,然后保证道:“如果这个学期成绩有进步的话,寒假我就带你去旅行,顺便看望日本的姑姑一家。”

“可是我读起书来很笨。”福兮眨眨大眼睛,不信心道:“要是我也像哥哥一样聪明就好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我也不会画画,不是吗?”白庄生拧暗台灯,俯身亲过福兮的额头:“,努力就够了,不用想太多,晚安。”

那抹淡淡的光照在他英俊的脸上,犹如毫无侵略感的月色。

福兮老实地闭眸,等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从枕头底下摸出白庄生没注意的作业本。

里面所临摹的拥吻的漫画,和原作很像,又不尽相同。

毕竟纸面上男主角的眉眼,多多少少像着福兮最熟悉的男人。

她带着侥幸叹了口气,烦恼翻身,从无忧无虑的孩子,变成了会深夜失眠的少女。

其实没有血缘关系的话,好像对哥哥有朦胧的依恋,也没什么不对。

但血缘又算什么呢?

他们之间的感情,明明比世界上很多亲兄妹都要深刻。

如果庄生哥哥知道自己这种模糊的想法,一定会很失望吧?

福兮自责地蒙住脸,因为无人倾诉,而渐渐感受到所谓生而为人、痛苦的滋味。

☆、12

这世上的聪明人不少,但真正能够成就一番事业的,通常是聪明人中的痴人。

像全心扑在脑科学上的白原便是一例。

他虽然是极受尊敬的教授,甚至因为得过诺贝尔医学奖而备受推崇,但并没有什么经济头脑,对人事关系也不在乎,所有的钱财、精力和时间,全部都花费在了实验室里。

对家庭而言,这样的父亲与顶梁柱,实在既可爱、又可恨。

福兮与养父的相处总是隔着层雾,绝对不像与白庄生那般亲密无间。

某个下午她又被与老师请了假,莫名其妙地准备做身体检查。

在研究所休息室等待的过程中,白原拿来了盒草莓:“庄生说你喜欢吃,这是日本来的客人送的。”

福兮面对养父笨拙的慈爱,表现得很懂事,接到手里立刻露出笑容:“谢谢爸爸。”

“乖。”白原抚摸她的头,讲出这个他对她讲过最多的字。

福兮最喜欢水果,拿起颗红嫩娇弱的草莓咬了口,很满足地享受着酸甜的香气。

“过会儿就换上这件衣服,听护士姐姐的话。”白原嘱咐道。

任何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福兮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她不再相信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来研究所带上那种满是电路的帽子,躺进巨大的扫描仪里,是因为所谓的心脏不好,所以忍不住开口发出质疑:“爸,为什么我每年都要检查脑袋呀?”

“为了确保你的健康。”白原敷衍。

“我很健康啊。”福兮抬头盯着他。

少女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天真到白原并不愿再说继续谎言。

正当空气里泛起奇怪的安静时,休息室的们忽然被推开。

白庄生有点气喘吁吁,皱眉道:“难怪你指挥我去开会,我说过,不要再利用阿福了!”

“什么叫利用,这里没你吵闹的份!”白原恼怒。

“那你就告诉她实话,再问问她愿不愿意!”白庄生伸手拉过妹妹,拿走草莓说:“别吃了,跟我回家!”

很害怕他们吵架的福兮胆怯而失措。

“站住!”白原终于不再放任儿子的自作主张,冷声道:“今天你若是蛮横到底,以后就不要再进研究所大门了!”

他不是个有时间争吵闹情绪的普通人,所以讲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

白庄生犹豫片刻,安慰阿福道:“你去走廊等我,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福兮从来不违抗哥哥,立刻拿起书包消失。

但她又怎么能不想知道,养父究竟为什么总是让自己来这里,而刚刚所谓的利用,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里的好奇战胜恐惧,福兮在走廊站了会儿,又悄悄地趴到门缝旁边。

里面的谈话时隐约地传来。

白庄生比平常要激动非常多,他似乎在叫嚷:“你收养阿福,无非就是因为她的脑电波比正常人强很多,想让她成为虚拟机的实验品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但你这么做是错的!就算你不把她当女儿看,也要把她当人看!”

“我没有不把阿福当女儿,我不会伤害她!”白原也有点急:“你不要在这儿耍你的少爷脾气,不想干就给我回家!”

“少爷?真有自信……当你儿子我除了吃苦也什么好处!”白庄生说:“退出就退出,不如你自己去做实验,我这就带阿福走。”

偷听的福兮几乎来不及闪避,就撞上冲出来的哥哥。

白庄生正在气头上,拉住她的胳膊,立刻着她大步逃离这个满是消/□□水的地方。

那个瞬间,他全然不理解父亲,只当白原是丧心病狂的科学怪人,处心积虑,不过要毁掉妹妹幸福的人生而已。

——

从两岁进入白家,到终于成了初中生,这些年里福兮很少离开那座房子。

所以当夜坐在酒店的床上时,她整个人都懵懵的,却依然懂事地劝道:“你们不要吵架好不好,特别是不要因为我吵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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