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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24)

——

虚拟机的研究已经进入临床观察阶段,但因为并未有太过完备的法律许可,实在难以找到合适的志愿者进行脑部手术,植进对虚拟机而言最重要的脑电波芯片。

白庄生作为参与者,自然也为之心急,并且自告奋勇:“爸,不然就让我来吧,我年轻,对整个状况也比较了解,而且脑数据也不差。”

“不,我保证不了没有风险。”白原在书房整理着论文数据,随口拒绝。

“没风险那就上市了,开发过程就是一次一次失败的尝试,我是自愿的。”白庄生对自己的身体倒不像对福兮那么珍视,他的确认为虚拟机很伟大,并且跃跃欲试。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如果不听我的指挥,就退出这个项目。”白原冷静地说道:“记得吗?”

白庄生还想申辩,却发现福兮不知何时开始站在门口,转而微笑:“怎么了?”

“那个……一会儿我有个同学来家里写作业,可以吗?”福兮感觉很为难。

白庄生一脸意外。

“可以,别进书房动我的东西就好。”白原答应完,摆摆手道:“你们两个都出去吧,顺便关上门。”

——

不善于与外人交流,是福兮的成长过程所决定的事实。

白庄生对此并无忧虑,甚至有些病态地享受她对自己的依赖,完全不晓得妹妹何时有了这么要好的朋友,甚至愿意叫到家里来。

待到他在客厅看到进来个穿着运动服的高个子少年,心里更是不愉快,故而面无表情。

“大哥好。”汪磊吊儿郎当,摆摆手就跟着福兮往她楼上的小房间走。

福兮扭头瞧瞧哥哥,什么都没说,便只好硬着头皮接待。

这个下午,白庄生本计划好好归纳最近的数据,再给家人做顿比较丰盛的晚餐,结果一下子什么心情都没了,好不容易熬到那少年准备离开,才松开紧锁的眉头。

汪磊当然不是来问作业的,他只是找借口和小妹子多待会儿罢了,所以告别的时候也笑嘻嘻:“阿福,再见啦。”

“嗯。”福兮点点头。

白庄生放下手中的书,起身道:“我送你吧。”

“不用,这里离车站很近。”汪磊有点害怕这个黑着脸的大哥哥。

“天已经黑了,小孩子容易出意外。”白庄生不容人拒绝,如此讲完便带着他出了门。

——

冬季的东川市更是萧瑟而凛冽。

汪磊带着个黑口罩,硬着头皮靠近车站,终于松了口气:“谢谢大哥。”

“不用叫的那么亲。”白庄生反常地不讲礼貌。

汪磊愣了下。

白庄生从未对人如此过分,此刻的冷漠却显得驾轻就熟:“抱歉,以后不要来我们家了,阿福不需要朋友。”

“喂……”汪磊看不懂这种古板过分的家长,失语地想要叫住他。

可惜白庄生离去地十分决绝。

留在家里的福兮对此当然一无所知,她只是感觉哥哥似乎对自己行为稍许不满意,所以等待得很忐忑。

“饿了吗,一起出门买吃的吧?”白庄生带着寒气回到家中,走进她屋里说道。

“好的,正好速食面也没有了。”福兮赶忙起身。

“阿福……”白庄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讲出口:“你现在谈恋爱的话,实在太早了些。”

毫无防备地听到这话,福兮的脸一阵红一阵烫,小声反驳:“我没谈恋爱。”

“没有最好。”白庄生还是有些愠怒的样子,却又故作淡定。

“我不会谈恋爱的……我要和哥哥一辈子在一起……”福兮感到自己受到侮辱,无法自我控制地辩解:“你干吗要冤枉我……我只是不好意思拒绝人罢了。”

“谈不谈恋爱,和要不要跟家人相处是两回事。”白庄生深吸口气:“看来让你转学完全不对,你还不如从前听话。”

福兮当然无法知晓正常的家庭是怎样的,她被说得特别委屈,不禁站在那哭了起来:“是一回事,我不喜欢别人,我喜欢哥哥……”

白庄生怔愣地听到这句话,无法不想歪。

福兮哭得越发伤心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甚至开始呼吸急促。

“你别激动,对不起,是哥哥错了。”白庄生有点紧张,伸手扶住她的小肩膀。

福兮下个瞬间就倒了下去,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

“阿福!”白庄生俯身检查过后,没有擅动,一边六神无主地拿出手机找急救,一边准备去拿心脏病药。

结果前脚刚迈出卧室,随即就看到父亲站在走廊,铁色铁青地盯着自己沉默不语。

——

从病床上醒来,对福兮来说是件很熟悉的事。

只不过这次她睡得稍微久了一些。

在黑暗的世界里昏昏沉沉的时候,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似乎有陌生的女人在长吁短叹:“哎,她还这么小,就生这么重的病,真是让人心里难受。”

“看来又要手术了。”另外一个男人说道。

“不要在这里议论,阿福什么时候会醒?”第三个声音很熟悉。

是哥哥。

福兮努力地想发出声音,却呼吸道灼痛地咳嗽起来。

“阿福。”白庄生立刻握住妹妹的手。

福兮终于张开眼睛,看到自己熟悉的面庞,小声说:“……对不起……”

“是我不对,不该跟你乱发脾气,你能醒真是太好了。”白庄生把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福兮很虚脱,头晕、恶心,身体没有多少力气。

正在这时,白原忽然穿着白大褂走了进来。

“爸爸……”福兮像往常那般懂事地呼唤。

“乖。”白原在床边检查了下各个机器的数据,慈祥地说:“过几天你又要进行次手术,在心脏中植入一个小小的零件,让它运转得更轻松,不要害怕。”

“嗯。”福兮抓住被子。

“你和我出来下。”白原拍了下儿子的肩膀。

白庄生似乎预料到要谈什么事情,神情紧张了瞬间,但还是帮福兮把胳膊盖好,才跟着走出去。

☆、14

尽管医学始终在进步,但是心脏手术始终不是儿戏。

为了不影响福兮的情绪,白原一直没有找养女谈那日所暴露的家庭问题,全将她蒙在鼓里。

这次福兮所面临的情况比以往都要严峻很多,万事都准备齐全,快要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前来等待的白庄生还是依依不舍地拉住她的手,难过地说:“你会没事的。”

“别担心啦,以前不是也做过手术吗?”福兮反过来安慰哥哥。

“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吗?”白庄生问。

福兮摇摇头,虚弱地微笑:“不太记得了,是小时候。”

“现在变成大姑娘,更要坚强。”白庄生这样说着,眼神却很悲伤。

“哥……”福兮忍不住叫道。

“嗯?”白庄生挑眉。

“我是不是要死了?”福兮的嘴唇没有什么颜色,笑容也无力:“最近胸口都好痛。”

“不会的,别胡说八道。”白庄生站起身,对等候在旁边的护士道:“送她进去吧,谢谢。”

“我才不胡说,我讲过的话,全都是认真的。”福兮微笑着告别,消失在手术室门外。

白庄生望着妹妹的身影,心如刀搅。

来送福兮来医院急救的路上,他担忧的还是父亲对于兄妹关系的质疑。

可是听到医生的诊断,得知小丫头的心脏病恶化,很难活过二十五岁、更无法进行绝大多数人所拥有的正常生活时,那种被重锤砸到深渊谷底的感觉,简直没有言辞能够形容。

上帝怎么会这么残忍?

它已经在十多年前夺走了福兮的家人,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好好活下去呢?

虽然早就清楚福兮比不上正常姑娘健康,但谁也不想听到结局如此残忍。

极其精细复杂的手术进行了整整五个小时,白庄生就在外面乱想了五个小时。

他一会儿回忆着福兮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又不解这孩子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怎样。

最后混乱的思绪,不自主地飘到了这几个月都在拼命钻研的虚拟机上.

要是可以用计算机为妹妹创造出美好的世界就好了。

要是只靠这机器就能让她幸福地活着就好了。

哪怕全是掩耳盗铃,都比现在要好。

某个恐怖的想法在白庄生年轻的心中渐渐有了模糊的影子,显得即甜蜜、又绝望,不可为任何人所道之。

——

作为国内最好的医院研究中心,东川大学附属医院的心脏外科专家十分优秀,成功地完成了福兮的手术,坚强的小姑娘顺从着大人的要求,努力服药、休养,终于渐渐恢复到之前的健康水平。

白原也为此费了不少心力,常从研究所逛到病房区来看望她。

福兮十分懂事,某天正靠着枕头补作业,发现他又带着午饭出现,便道:“爸爸,我已经好啦,护士姐姐会给我送营养餐的,你不用为我分心研究工作。”

白原微笑了下,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阿福长大了。”

福兮也随之弯起嘴角。

白原平静道:“爸爸要跟你谈一件事情,你不可以激动,好吗?”

福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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