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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婚流行主义(爱很潮之二)(7)

第一次告白,是他十六岁那一年。

那时他刚考上高中,是第一学府,冉撷羽也在同年考上大学。

她就读的大学在外县市,索性把房子卖了,搬进学生宿舍,这突来的分别让他惊慌了,几乎是来不及作任何准备,话便冲口而出。「撷羽,我喜欢你——」

从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意开始,他便不再用跟「姊」有关的称谓唤她。冉撷羽一开始还纠正他,后来就懒了,只见她听了先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再而呵呵笑了出来。「好啊,等你哪天长得比我高了,我再考虑看看。」

那年冉撷羽一六五,而他一六○。

过一年,他抽高了,正值青春期的他一路长到一七八,他到她就读的大学找她,跟她说:「我……现在长得比你高了。」

冉撷羽一愣,这一次是哈哈大笑,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头。「真的,你长高了。不过你还在念高中吧?好好念书,等你考上大学我再考虑看看。」

可等他考上大学,冉撷羽却已经毕业投入职场,不过四年,差距竟如此之大,那时她说:「你不是想继续念?先考上研究所吧!」

等他考上研究所。「你还要当兵吧?等退伍再说喽。」

然后,他退伍了,甚至在研究所期间就被现今任职的科技公司延揽,收入稳定,他放弃其他条件更好的房子,搬进她家隔壁。这一年,她说:「好啊,如果我跟男友分手了再想想。」

宁昱凯不是笨蛋,被人打太极这么多年,不可能猜不出她是在找藉口,冉撷羽甚至不止一次跟他说:「昱凯,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单恋我这枝老了你四年的花?多去看看别的女孩子,相信我,她们每一个都比我好。」

「可是,我只看得见你。」他不为所动。

其实,要他放弃很简单,只要她打从心底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就可以了。

问题是,冉撷羽从不说谎。

只因父亲的欺骗给她的伤害太深,她不想、也不屑,她表面上依旧开朗,实际上却很怕寂寞,除了他,她看对眼了就交往,不合就分手。她谈很多恋爱,宁昱凯都知道,他嫉妒,更多的却是心疼,原来即便她看似改变,骨子里却还是那个藉由拒食而渴望他人关怀的小姊姊。

她每谈一次爱,都会去跟冉母报告,她用多情来报复为了爱情抛弃她的母亲,藉此证明她重视的不过是个过眼云烟的幻象,甚至嘲笑为此毁了自己的母亲,告诉她这多不值得……可失智的冉母一次都没把她的话放在心底。

这一切,只有陪她一块儿去看冉母的宁昱凯知道。

冉撷羽同时也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他,她不要爱情,那种会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的强烈情感,她这一辈子都承受不起。

只可惜,她完全小看了他的耐性。

只要她对他并非无动于衷,那么,他就可以一直坚持下去。

至于这个「一直」能到何时……宁昱凯摇头苦笑。呵,谁知道呢?

「冉撷羽,你傻了?」

在蓝海的Lounge Bar内,于觅听了好友的打算,不可置信地瞠大眼。「你白痴吗?连交了真的男友他都那么坚忍不拔了,你以为弄了个假的会有用?」

「呜,小觅,你好凶喔……」冉撷羽捂住耳,自认无辜地眨了眨眼。「我、我也没办法嘛,他一知道我单身,攻势就很猛烈,我怕我老人家的心脏承受不住……」

「冉撷羽,当初你是怎么讲的?『既然都动心了,干么不试试看?』我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你。」

这句话是当初于觅还在犹豫是否要接受现任男友追求时,冉撷羽给她的建言,如今风水轮流转,于觅哼一声。「还有什么?『你要真有意思,就别玩人家了,感情不等人的』,言犹在耳啊!冉小姐。」

这招厉害,冉撷羽按着被刺中的心口唉唉叫。「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快,喝酒喝酒。」

她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无话可说,只好乾杯,于觅叹口气,由着她喝。「等等,我打个电话。」

「好。」

第六章

于觅走到较安静的后场,独留冉撷羽一人坐在吧台,酒精焚烧着喉管,她喝得呛出了泪水,倘若要问昱凯在她心里代表什么?她想,他是她心底,永远的一根刺。

拔了会痛,拥抱了也痛,她只能忽视,他却不允许她遗忘,总是用各种方式提醒她,他明白的情意使她挣扎得好痛苦,问题是……她不行。

于觅回来了,见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却始终喝不醉,太清醒也是一种折磨。不知道过了多久,冉撷羽开口:「小觅,帮我解开。」

她把刚缠绕在手指上的线绳扔给好友,于觅接过,看着那细小的绳子互相绕在一起,一圈一圈纠成了结,不禁皱眉。「你这都打成死结了,怎么打开?」

冉撷羽勾唇一笑。「我跟他,就是这样。」

于觅一愣,看她又拿了两条绳子,打了一个结。「一开始,我以为我只是因为我妈的事,不想把感情看得太重。」她再缠上一个结。「可他一直不放弃,我看着他一步一步追来,而我不过随口拒绝,他却当成了圭臬,他用情太深,我很害怕……」

打上第三个结,线绳已经变得有点乱。「但久了,我开始想,也许应该试着放开一次,虽然当初那蛇确实咬得我挺痛的,但十年都过了,我不该再那么怕草绳。那么好的男人,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拱手让给别的女人,老实说还挺让人不甘心的,但……」她把绳子搓成一团。「有天,我终于知道为什么。」

于觅沉默了,良久,她掀了掀唇。「撷羽,那不是他的错。」

「我知道。」理智知道,但感情上,那个事实仍旧无时无刻提醒她,她以为自己没放心上,但只是一种自我催眠。当初考大学,她下意识选择远地,就是不愿再看见他,他们……长得实在太相似了。

「我告诉自己他是无辜的,但无辜又怎样?这一辈子,我都不可能毫无芥蒂地爱他……」

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让他离开,去找一个可以回报他感情的对象。

看着好友颓丧的模样,于觅叹了口气,把视线放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男人站在那儿。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但有些话,他应该已经听进去了。

「你听到了?」

「嗯,一些。」

陡然介入的熟悉声嗓使得冉撷羽悚然一惊,瞬间抬起脸来,在吧台昏暗不明的灯光下看清了那人的脸,她不敢置信。「昱凯?」他……怎会在这里?

「于小姐打给我,说你心情不好在喝酒,叫我作好准备,我怕你喝多了就先过来看看……不过,你刚讲得太专心,没注意到我。」

他耸耸肩一笑,在她身旁的位子坐下,并朝于觅送去一个眼神,后者接收到,点了点头。「你们两个好好聊吧。」

「什——」冉撷羽来不及阻止,看着好友弃她而去,她转头,看着宁昱凯,他脸上依旧还是那抹淡淡的笑,眼神被垂下的刘海遮挡住,她看不清。

良久,他掀唇。「撷羽,你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我还能一直喜欢你吗?」

这也是冉撷羽一直以来不懂的问题,她机械式地摇头。此刻的宁昱凯语气虽然温和平淡,却给她一种极为陌生的感觉,她分不清他此刻的情绪,只能听他讲。「我一直以为你其实是迷失了,谈恋爱就像你当初拒食一样,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多得到一点旁人的关心,所以我想,如果哪天连我都不理你了怎么办?我答应过你的,没有人要你,我要你。」

没想到他竟会把十多年前的一句话记得这么牢,冉撷羽喉头一紧,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不过,现在看起来,我好像弄错了。」

记得第一次告白的时候,他感受得出冉撷羽的惊讶,明白那时的她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邻居小弟,从没将他往爱情的方向深思过。

第二年,她仍然意外,他高中一样读男女合校,与他同龄的女生那么多,怎还会记得这个大他四岁的女人?

第三年,她的表情变了,尽管还是笑着,一派落落大方,可眼底多了些迷惘,她不由得开始将他视为「男人」,第四年、第五年……

然后,每一次等她分手,他都会送上告白,她曾回应过一次,可宁昱凯不笨,看得出来她不过是自暴自弃,打算藉由交往让他满足,等他看到她的「真面目」后便失望离去。她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而答应,而是为了让他离开。

他以为这代表了自己在她心目中与众不同,却没想过他们之间其实卡着更大的一个难题,原来……这一切全是他自作多情。

宁昱凯终于侧过头来看她,注视她的眸光里暗藏一抹冷冽的平静,令冉撷羽打从心底发了个颤。面对这样的昱凯,她陌生,甚至惧怕——

他笑了。「原来你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不懂,结果真正没搞清状况的人是我。你何必这么辛苦?只要明白告诉我,我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我就懂了——」

当年撷羽的父亲外遇,对象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

他父亲早逝,母亲独自一人拉拔他长大,多年不曾再嫁,没想到近水楼台,最后选择的对象竟是住在他们隔壁的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