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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好当(危险关系之一)(10)

霍克勤早已发誓,从那天她醒来而他守在病房门口时,他便决定,只要是她想要的,即便是他的命,他都能双手奉上,只要那是她想要。

「嗯,我知道了。」

VIP病房里当然配有最高规格的厕所和卫浴间,唐左琳自己摸进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彷佛还能感应到门外男人逸出的叹息。

「可恶……」她抓了抓头,表情颓丧。换做过去,她对霍克勤主动的贴近绝对是欣喜得无以复加,如今却觉得害怕,一方面是生理的,一方面是心理的。她不喜欢这样,却无法阻止自己产生的反应。讨厌、讨厌、讨厌……

霍克勤大概也是清楚这一点,才始终不肯轻易点头放她出院。

现在,他对自己又是什么看法?

唐左琳掬水洗脸,看向镜子里有些残败的自己。外伤愈合还需要点时间,内心的伤,她有自信总有一天可以抚平,问题是他实在太捉摸不定,她分辨不清他对她的好究竟算不算是一种赎罪,只是那种长久以来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屏障好似不见了,他开始放任她的亲近,同时也愿意主动碰触自己,偏偏……什么都不说……

「讨厌的男人……讨厌!讨厌!」她骂了一会儿,骂得脸红。分明喜欢得要死,口是心非……

她平复自己躁动的心绪,走出厕所,看见霍克勤正站在房间的大窗外,他健壮有型的身躯包覆在合身剪裁的西装底下,那宽阔厚实的背影始终给她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因为他就是靠这一副强悍的躯体保护她。

时近黄昏,橘黄色的光反射在他那墨黑色的西装布料下,使他周身彷佛染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薄雾。唐左琳看得怔了,直到他转过身来,那一双沉静如潭的眼眨也不眨地紧盯着她。

他从来不曾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这种柔和缱绻的、近乎要让人落泪的目光。

唐左琳心跳不自觉快了,呼吸也变得沉重,她忽然觉得……她不在乎了,只要这个男人愿意留在这里,看着她,不管是为了什么缘故都不要紧,因为……太喜欢了啊……

她知道,如果真的为了他好,她该放手让他自由选择来去,可她毕竟还是唐家人,骨子里仍然带着算计与自私,她舍不得他走,喜欢得没办法去不看见他,如果事情是因她遭受绑架而改变,那她心甘情愿,再承接一次、两次……甚至无数次。

而他瞅着她,也不知道看出她心底那些谈不上美好的想法没有,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问她:「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啊?」好半天,她呆呆愣愣的,只发得出这个字。

霍克勤当她是同意了。医院位于海岸附近,这一带很适合散步,只是前两天谁都没有那份悠哉的心情。

两人漫步在石板街上,越来越靠近海滩,细细的沙看着就觉得柔软,唐左琳脱了鞋踩上去,发觉身后男人有些异样的目光,吐了吐舌。「不行吗?」

「没。」难得地,霍克勤居然笑了。

一股燥热在瞬间攀爬上唐左琳的颊,幸好黄昏的余晖遮掩住她全身的粉色,她为自己孩子气的动作有点不好意思,但想想又不是头一遭,她在这男人面前出的糗反正够多了,索性丢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便心无旁骛地踩着细白的沙,故意留下脚印子。而他跟随在她的身后,踩着她落下的痕迹前进。

她细白的足在暮光照耀下显得柔滑,唐左琳脚小,几乎只占了他的三分之二不到,这样一个纤细柔软的女子,霍克勤始终不懂怎会有人舍得伤害,也不懂她的血亲究竟为何一而再地罔顾她的安危……至少,他办不到。

一阵风吹来,她单薄的身子打了个颤,霍克勤下意识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她身上。唐左琳诧异抬眼,那黑亮的眼珠子眨了眨,随即一笑。「好老套。」

霍克勤像是被她感染了,本来坚毅的表情也逐渐显现出柔软。「老套有老套的好,不然怎会变成老套?」

唐左琳瞠眼,倘若刚才是因他突来的举动不解,现在就是彻底的愕然。「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挺……幽默的。」

霍克勤眸光一黯,原本不想多说,不料一句话竟不自觉出口。「不是只有于飞懂得讲笑话。」

于是她彻底讲不出话了。

他这口气、这表情,总不是……嫉妒吧?

胸口一阵怦动,她很想问他这句话的意思,但碍于她过去自作多情的经验实在太多,这么美好的气氛,她舍不得妄自揣测然后打坏,吞吐了几回,终究只好讷讷不语。

霍克勤看着,好气又好笑。「大小姐不说话了?」

这一次的「大小姐」不同以往,过去是生疏而拘礼的,现在却是……透着某种调笑意味的。唐左琳烫了耳根,心头仍是一片纷乱,只好随口说了一句。「你,你不冷吗?」

换做平常的他,铁定会回答一句「不会」,但现在,此情此景,过往那些极力压抑的东西,似乎在这海风吹拂下逐渐淡化了。他说:「小姐肩膀上的外套不就是我的?」

意思是冷的话就不会给她了?唐左琳瞪他一眼。「你可以拿回去。」

「你替我保管吧。」

「用肩膀可以吗?」

霍克勤笑了。「可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自然闲聊,只是过往三年多来几乎不曾有过的情况。唐左琳放松心神,有生以来从没一刻如现在这般感到踏实。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她忽然说:「太好了。」

「嗯?」

霍克勤挑眉,见她微微一笑。「没死,真是太好了。」

这清清淡淡的一句话换成别人,说出来是没什么份量的,但唐左琳不同。

她十岁经历绑架,之后更是被人当成枪靶,各种意外层出不穷,只因她有一个手段太狠、也太教人眼红的外祖父,而她自己又背负接班重任。

唐左琳停下脚步,澄净的眼看着海上不知多远的灯塔,说:「以前我一直觉得死了也好,反正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后来,我慢慢不那么想了。」

说着,她弯下了身,皎白的手握住了一团沙,只见那细白柔滑的沙子逐渐从她手心里滑落,越来越抓不住。「你看,人生就像这些沙,可以掌握的实在太少,只有这条命……是我自己的,如果连我都放弃了它,那还有谁愿意替我留着?」

我。霍克勤脑中浮现回答,却没说出口。或者是,他现在开不了口。

因为他的喉咙彷佛被人扼住了。

唐左琳朝他一笑,瞅着他复杂难解的表情。这些话,其实多少是带了心机的。「所以,如果将来有一天,真的没办法了,我也想要由自己来控制。」她问他:「你愿意帮我吗?当然前提是,你也不能危及到自己的生命。」

她这是在留他了……给他一个不要离开的理由,或者可以说是——请求?

霍克勤暗暗苦笑。经历绑架事件,他重新体认到她对自己的重要,本来就不打算走。他瞅着她,这个叫唐左琳的女人脸上不带任何卑微乞求,只是陈述一个希望,她的表情褪去了平素的孩子气,目光真挚,却又透着坚持,他想,自己有什么办法拒绝她这样的眼神呢?

如果不是靠着长年的自制力,他甚至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

风大了。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清减的身躯不动分毫。她不屑用可怜、柔弱的姿态换取同情,她的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力量,吸引着他,她历经这么多残忍不堪的事,却不允许自己轻易倒下,像个屹立不摇的战士。

霍克勤这一生遇过无数的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哪些人的眼神可信,哪些又不可信,他一看即知,而她在这一刻展露的眼神,无疑地征服了他。

「我不会让你死。」他说,一字一句,坚决得有如誓言。

唐左琳听着,笑了。「谢谢。」

又是一句谢谢……

霍克勤握紧拳头,如同三年前那般,压抑住渴望上前拥揽她的念头,在内心回答:不用谢。

因为,这是他甘心所愿。

一星期后,唐左琳出院了。

他们回到Larchmont的住宅,之前的种种不愉快彷佛不曾发生过,霍克勤没提辞职,而她也不曾被绑架,一切如常,但又有些地方似乎不大一样,至少,他不再摆出过往那种冷峻严苛的姿态——尽管也没多热络。

唐左琳的心理状态慢慢平复,她本来就不是容易受到打击的人,若不也无法在唐家安稳活到现在,只是霍克勤还是不动声色地把屋宅内的男性工作人员减到最少。

难得他用心良苦,反倒被她笑话一顿。「哼哼,你们两个赚到了,可以乘机多找几个美女过来养养眼。」

开玩笑,于是面试的首选变成能力之外,外貌也不能太好看,虽然唐左琳只是说笑,可霍克勤却不想做任何令她不开心的事,不论有多微小。

即便如此,两人的关系始终还是维持着上下分际,没再进展。

唐左琳不敢再开口,纵使他已经答应她不会离开、会保护她,但之前他说要走依然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她想,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她满足了。

两人就这么死拖活拉的着,唐左琳不主动,霍克勤自然也不打算如何。毕竟唐左琳的身份还是牢牢实实摆在那里,他所打算的,只是在她需要时留在她身边,不使她受到危害,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