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小姐不好当(危险关系之一)(9)

霍克勤为怀中这份失而复得的温度震颤,他甚至不敢用太多力气,怕她就这么碎了、坏了。

唐左琳不说话了。三天来,她第一次接触到不带恶意的身体和温度,那一声一声的心跳紧贴在她耳畔,使她安心,于是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

还不及意识到这份拥抱的意义,她便落入了黑暗当中……

而再醒来,已是一天之后的事。

她整整昏睡了二十几个小时,只靠营养剂支撑,等她转醒,在日光笼罩下,她发现身上所有伤处皆被处理妥当。她吐口气,至少不用在清醒时承受这种上药的痛苦折磨。

她得救了。

那天,米克很坚持要带她去见他母亲,并且留她吃饭,她想着只是中午的时候去一趟应该没关系。结果走到一半,他说忘了东西,让她在商学院外的广场等他,她说好。他们一前一后离开商学院,来到米克的住处,不料门一关上,她后脑便遭受强力殴打。她眼冒金星,昏厥过去,等再有意识时却是被人打醒的,她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一阵拳脚如雨般落下——

「你以为你是谁?少瞧不起我了!有钱人了不起吗?我不需要你的施舍!」真的很痛,就连以前练拳脚时被打都没这么痛。他像是打累了,喘了一会儿,冷冷扬起一笑,走出去再回来,手上多了只木棍。

「道歉……跟我道歉!只要你道歉,我就会原谅你……」这三天,他反复要听见她的道歉,他拿她当成出气筒,一有不顺便殴打。白天,他会去上课,那时候米克的母亲便会替她送些食物来,唐左琳感觉得出妇人很想帮她,却又害怕儿子,她跟她一样全身青紫,满布伤口,同样是他暴力之下的牺牲品。

回忆着那些黑暗不堪的记忆,唐左琳试着动了动身子,尽管有些疼,但未受到真正损及内脏的伤害。还好她练过武,比一般人堪用一些。她爬起来,就在这时她听见一阵声响,有人拉开了遮帘。

「你醒了?」唐左琳有些意外地瞅向眼前的男人,他俊凛的五官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慌张,这是她前所未见,相较于发现这一点的愉悦,她更心疼男人脸上遮掩不住的落魄。

「这三天……给你们添麻烦了……」霍克勤眉一紧,她这话是真心的,不是以退为进的反讽。

他右手心再度发疼,接连着心脏也跟着抽紧。睡过一觉,唐左琳的情况比昨天刚发现的时候好了许多,可身上多处纱布的模样仍是刺疼着他的眼,教他不忍再看下去。

「我帮你叫医生过来。」他按下铃,给她倒了一杯水,唐左琳接过,一边喝,一边抬眼细细瞅着他的模样。她昏睡的这段期间他把自己整理过,至少没像之前那么……呃……吓人。

她喝完了水,感觉干哑的喉咙舒服了许多。「你们……怎会知道我在那里?」听见她这个问题,霍克勤皱了皱眉,不知道该不该教训她太无戒心,但……算了。

「我们一直没接到绑匪的电话,只能从别的方向去想。我问了几个人,觉得那叫米克的最可疑……」当然,他问的不只是「几个」,那天他前往米克的公寓,却没离开,而是把车停在附近守株待兔。

傍晚,米克回来了,他再度造访,应门的依然是那个妇人,她一脸唯唯诺诺,欲言又止,说:「他、他还没回来……」霍克勤直觉不对劲,召来霍于飞,决定硬闯入门,如果没找到人再做打算,却没想到居然会看到那种不堪入目的画面……

这时,医生来了。顾虑到各种因素,主治的是女医师。霍克勤退出病房。

右手上的枪疤是他一度失败的证明,当时他刻意激怒歹徒,诱使对方朝自己开枪,乘机取得空隙,不料对方竟把目标放在他身后的小女孩身上,他用错了战术,对自己的身手过于自信,最后失去了一部分的右手,而这一次……他差点就要错失了更重要的东西。

还好……她回来了。

霍克勤背靠着墙,他明白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东西已经超脱了自己的控制,可他不管了,也无法可管。他只知道,他再不会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命……

第四章

住院的生活总是平静而烦恼的。

尽管在美国隐瞒身份,但唐家的吃穿用度都不会太差,她被安排在私人诊所的VIP病房里,房间的布置奢华得有如旅馆,可她只能被迫躺在床上,哪儿都不能去。

只因她一动身,就会有人凛着眉宇,一脸忧悒地走过来,用沉厚的嗓音不容置疑地说:「大小姐,你需要休息。」

拜托!再休下去,她就要万事休矣了!

「我真的没事……呃,除了比较怕黑跟陌生男人以外,一切都好,既然都是躺着,我还不如回家……」

她越讲越小声,因为他墨沉的目光里尽是满满的不赞同。

「医生说你需要再观察。」所谓的医生,指的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外科医生。

唐左琳懊恼地搔了搔头,晓得自己前天半夜的「骚动」是真的吓到他们了。唉,她也不是故意的啊,本以为绑架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小时候都有经验了,长大再来应该不至于有什么事,霍克勤不过是去买她想吃的麦当劳,留她一人独睡一会儿,没想到……

唉,想起那时的「出丑」,唐左琳很懊恼。

她开始怕黑。

一开始感觉不深,但渐渐地,在一片漆黑的病房里,她感觉自己被困住,麻绳磨擦着皮肤的触感变得清晰,那人施加暴力的记忆油然而生,她害怕,空旷的病房彷佛变回了那个关住她的牢笼,米克疯狂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边。「……道歉……跟我道歉!」

「不!」她呼吸困难,浑身彷佛遭人勒紧,鸡皮疙瘩爬满了她的身体,她挣扎着想脱离这里,脱离这片拘束人心的黑暗,却使不出丁点力气……

她不想这样!但恐惧的记忆抓攫住她,这一次,她要逃,靠自己的力量,逃得远远的……她自病床上翻落,用攀爬的方式靠近门边,渴望接触到一点光亮——

就在这时候,门打开,霍克勤回来,看见的便是她以极尽狼狈的姿态匍匐在地,清秀的脸不知何时爬满了泪。

从那天起,不管发生什么,他寸步不离,守住这间病房,也守住她的光亮。

当然,他也没再提起辞职的事。

「不晓得这样算不算是一种因祸得福……」唐左琳躺在床上,吁了口气。

霍克勤瞅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尽管脸上看不出动静,但眼眸深处却是深沉的哀伤。他永远无法正确形容前天当他打开房门,在门外微弱的光线下,唐左琳以那样灰败的表情瞅向他。而她的眼神有如他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明,天地的主宰,如此地脆弱、无助、欣喜……

那一幕深深击打了他,当下他立即开灯,弯下身扶住她。「怎么了?!」

「不要过来!」唐左琳黑眸睁大,狠命将他推开,整个人蜷在地上缩成一团,极力发抖。「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直道歉,像一只上了发条的玩偶。

那双精致漂亮的黑眸里不复往日的光采,显得那么恐惧,像是被调坏了的水彩盘。

医生赶来弄清情况,似乎早在预料之中。「她的外伤并不严重,也没有遭人侵犯的痕迹,但……真正可怕的,只怕是她内心里的伤。」说着,医生叹了口气。

「她现在的情况是所谓的创伤后压力症候群,黑暗以及男人的碰触会使她回忆起绑架时遭受凌虐的过程。她刚醒,症状比较明显,也许之后会慢慢好转,不过也有一种可能……」

就是一辈子都不会好。

霍克勤回忆着那天与医生的对话,只觉心彷佛被紧捏着,很疼、很疼。

之后唐左琳住院两天,没人敢关灯,她也不再有任何失控的举措出现,而且只要不是在黑暗中,她并不惧怕男人,尽管……也不是完全坦然接受。

「我、我要上厕所。」得到他同意的眼神,她才从床上下来,霍克勤下意识上前搀扶,却见唐左琳浑身一颤,整个人稍稍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干笑。「唉呀,我又不是断手残脚,不用扶啦。」

霍克勤眼色一暗。

是她的错觉吗?感觉最近霍克勤对她的态度跟之前相比,可谓有着天壤之别。以前是保持距离,能不被缠就不被缠,现在却是小心翼翼地好似怕她放在手里碎了、含在嘴里化了。当然,她不是笨蛋,明白他忽然开始对她好,肯定是因为歉疚。

「克勤,我一直忘了告诉你们,这不是你们的责任。」唐左琳叹一口气。「我的意思是……我被绑架这件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而且你们后来不也找到我了?这样就够了。」她一笑。

霍克勤听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不是那个缘故。」

「嗯?」她应声,却在感受男人的大掌抚上她脸畔时浑身一僵,就连瞳孔都因惊惧而缩小。

这明显害怕的反应看得霍克勤再度胸闷发疼。也许,他该去心脏科挂个号……

「我不会伤害你。」

唐左琳怔了。

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听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炙热口吻给予保证,而他抚触自己的动作很小心温柔,手上带着层层厚茧,却一点都不会使她不适。瞬间,她胸口涌现热潮,一股泪意在不知不觉间汇聚,只因她相信这个男人所说的:他不会伤害她,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