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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不好当(危险关系之一)(7)

但那只是」好像「而已,实际上,它不可能消失。

他内心涌上难以遏止的烦躁,想起霍于飞硬把车钥匙塞给他的画面——「拜托你们和好吧,我跟劳伦斯太太都快看不过去了,日子闷成这样还是人过的吗?」因为霍于飞的强制拜托,他几乎是赶鸭子上架地接下这份工作,一想到等会儿两人得在这狭窄的空间里独处,霍克勤体内便一阵翻腾。他已经有点掌握不住,自己该以怎样的面目来对待她。

他垂首,看向自己粗糙的右手心,那儿有一块疤。

伤口呈现一种土表破损、彷佛被陨石击打过的形状,他还记得当时敌方射出子弹之际,他想也不想便伸手挡,在躲不开的情况下,子弹从他虎口穿越而过,打断了血管神经及肌腱,却也转移了方向。

他身后的人质安全无恙,事后,当他得知自己的右手再也无法握枪的同时,选择了退役——即便他是个左撇子。他不愿意在自身有任何瑕疵的情况下继续留任,那迟早会害死人。

那一年,他二十九岁。

他和国家签了十八年的约,伤后自是不打算续约,他把之后的一年拿来游走世界各地,用单纯游览的眼光看待自己曾出过任务的国家,接着回国,接受」擎天保全「延揽。

三十岁那一年,他丰富的资历及优秀的身手使他获聘」唐朝集团「总裁的私人随扈,负责护卫他的安全。他并不后悔选择了这份工作,甚至当初被指名随唐左琳前来美国的时候,他其实有权拒绝,可他没有。

因为他知道,她需要他。

那个全心全意看着自己的女孩,不论是为着何故,他都不希望她有任何闪失。

但如今……霍克勤苦笑。罢了,既已决定放手,便没有深想下去的必要,他相信有人会做得比他更好,至少……不会让她这么难过。

五点十分,唐左琳该出来了。

霍克勤看望四周,并无任何可疑人影。

五点二十分,他开始感到不对劲。

基本上只要有事耽搁十分钟以上,她都会通知。霍克勤掏出手机,上头没有任何讯息。

他拨打电话给唐左琳,竟直接转入语音信箱,这令他起疑。唐左琳从不让手机没电,增添人员困扰。于是他转拨给霍于飞,他听闻消息后也很诧异。「不会吧?!大小姐还没出来?不,她没打给我……」

「Shit!」霍克勤挂了电话,内心有股不祥预感。多年在战场上的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他胸口闷得发疼,好似千斤在压,尤其走过了学院里所有他能踏足的地方,却始终不见唐左琳的身影。

他询问相关人员,包括助教、学生、工作人员、警卫……问题是,没一个人知道。

她就这么失踪了。

「这是小姐今天的课表,中午以前的课程她都有出席,但之后没有,我问过门口警卫,学生来来去去,他们没太注意……至于监视器的画面,必须得等到失踪成立,警方介入以后才有可能拿到。」霍于飞分析眼下的情形,看了看钟。「至于失踪成立的时间,则是四十八小时。」而现在,才过了五个小时。

晚上十点,在Larchmont的宅邸内,每个人表情都很严肃,尤其是霍克勤。他始终紧拧着眉看望自己的右手心,彷佛那儿能开出花来,或是像魔女的水晶球般显现出他想获知的讯息。

人不见了,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待,等绑匪打电话来表明目的,等台湾唐家传来消息逼迫美国警方提早配合,但霍克勤却不愿如此,也不甘如此。他起身,套上外套。霍于飞不解。「你要去哪里?」

「我去问一遍。」拿起车钥匙和名册,他走出门。肯定还有什么是那些人忽略的,他坚信。

一个人不可能人间蒸发,他恨极了没注意到这些事情的人,可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憎恨,毕竟他们现今的身份只是保镖。

然而他却连最基本的保护都做不好……「可恶!」他一拳懊恼地击打在方向盘上,发出好大一声「叭」。前方道路黑暗,他眼前却彷佛出现她的身影,过去的种种画面在他脑内交错,像是早已盘根错节。

霍克勤真不敢相信,他是如何做出离开她的决定的?他会发疯……他并非漫无目的,他带着她的相片前往学生宿舍,询问几个在她失踪前与她一同上过课的人,并将他们的话录下。他手上有她身边所有师长同侪的人身资料,是这里的人?还是外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法?目的又是什么?

庆幸的是,唐家终于传来进一步消息,为防万一,他们派遣谈判专家驻守,所有高科技器材一应俱全,他们在警方协助下拿到了监视影像。

中午时间,唐左琳是自己离开的,没有任何被勒索甚至要胁的倾向,这等于是让他们彻底陷入死胡同。

这件事若发生在台湾,他们早就得到高层协助铺天盖地地找人,特权拿到别国来耍难免得打几个折,加上唐家拒绝把事情扩大,唐左琳遭人绑架的消息若传回台湾,不知道会被媒体渲染得如何严重,如今唐家旗下公司正忙于对岸事业的竞标,不愿横生枝节,尤其……不接受任何威胁。

以不变应万变,在对方目的明朗之前,唐家不打算让绑匪知悉唐左琳的价值。

「唐沅庆真不愧是做大事业的,光这份冷静我就佩服他!」霍于飞话说得很酸。网路新闻里,年届七十的唐沅庆依旧神采奕奕地前往大陆出席高峰会谈,一点也看不出他在十几个小时前丢失了外孙女,甚至也没急着想把人找回来。

「如果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妈的老子还真不想懂!」霍克勤也是。

可或许,他不该感到意外,因为他曾担任过唐沅庆的私人随扈,深知那人是多么冷酷的性格……那次飞车意外,他保护着唐左琳,得到的却不是一个作为外祖父的感谢,而是他不该擅离职守的责骂。

当时唐左琳甚至还在现场,一身是伤,惊魂未定,他尽管不动声色,内心却很讶然,尤其在看见她视若平常的模样以后。

注意到他的视线,唐左琳抬起脸来,只是笑笑,眼神很平静,不哀也不怨。唐沅庆离开了,她朝他这儿走来,向他道歉。「对不起,因为我,害你被外公骂了。」对于那样罔顾自己安危的血亲,她没有怨怼。唐左琳身上四处都是擦伤,甚至擦破了脸,她却恍若未觉。

「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希望你能先保护外公,这样对大家都比较好。」她说出这句话时,口气是认真的,不带半丝虚假,真诚得教人心惊,那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惹人心疼。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究竟是经历过什么,才会像她这样,对于自己的生命安全一点都不在乎?

霍克勤感觉自己曾受伤的右手心隐隐作痛,第一次,他在自己执勤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如果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以你为优先。」这是他的直觉,尽管不是属于他的责任。

下一秒,唐左琳似乎愣住了,接着,她笑了出来。

她并不美,不是一般人定义中的美人。她眼睛小小的,嘴巴鼻子也小,平凡的五官组合起来当然不会有什么惊艳效果,可她那一笑却震撼了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人所谓的美,并不只是单纯的表相,而是一种从内而外自然散发的质韵。

她很美。

至少,他觉得很美,美得令他在这一刻,难以自持地产生了心动,但也心痛。

因为她尽管微笑着,可那乌润深幽的瞳眸里却隐隐泛现零星的水光。

「谢谢。」她说,而她并没有哭。

那两个字就此击落在他心坎上,他出任务,救过许多人,从他们口里得过各种语言的感谢,却不若她此刻来得令人印象深刻。她究竟是用怎样的心情与他道谢的?好似这一辈子,不曾被人这么在乎过……

思及过往画面,霍克勤下意识握紧右拳,即使他右手难以施力。他发誓,不管这一次动手绑架她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他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将那个人找出来——

唐左琳失踪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来,宅邸内的人没睡过一天好觉,其中以霍克勤最为严重,可说是几乎没合过眼。

霍克勤一一查访目击者,录下他们的话语反复聆听,找寻蛛丝马迹,一把手枪被他反复地拆卸又装回,霍于飞看不过去,这是堂弟急躁时候的惯常表现——尽管表面上看不出来。

「你打算毁了那把枪吗?」

「你可以试试。」霍克勤眸底一道暗黑冰冷的光一闪而逝,本来拆散的枪支在一分钟内组装完成,他拉开保险,直抵眼前这个不识相的男人,若不是晓得里头没装子弹,霍于飞还真以为他想一枪宰了自己。

「我跟你一样担心,你不该拿我出气。」他的声音里也是浓浓的疲惫。

霍克勤把枪放下,本来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客厅堆满了所有能派得上用场的高科技器材,各色电线在地板上纠结。他很久没说话,霍于飞也难得沉默,终于,霍克勤开口。

「我在宪兵特勤队八年,支援过各个不同国家,参与反恐及武装解除行动,破获普吉岛毒枭,潜入金三角地区,甚至还被扔到以色列的约旦沙漠……从我十六岁入军校开始,我学的就是怎样为国杀人及救人。」他就读军校,成绩优异,获选转入特种部队,常年接受各种非常人所能承受的训练,也曾在国家指示下接过各种千奇百怪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