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蜚(11)

文蜚只当那是一段妄念，有时梦里会浮现一截细瘦的锁骨，有时又会看见衣裳滑落后露出来的一根粉红色的肩带，最让她恐惧的还是那令人窒息的拥抱。自小她就明白，心不动则不伤，不伤则不痛。

既然注定求不得，又何必求。

高中三年陈嘉仪总是给她写信，因为学校不让带手机，陈嘉仪便写信给文蜚，两人分明在同一座城市，却沿用这种古老的交流方式。她在信件上诉说着自己的日常，大多时候说的都是一些琐事，仅仅是一些琐事，她也要写三四张信纸，若是让语文老师知道自己写作文怎么也凑不足八百字的学生竟然能写这么长得信件，估计会惊掉下巴。她有时也会写一些少女情思，坐在她后面的那个男生今天扯了她的辫子，她觉得那个男生挺有趣，隔断时间又说自己谈恋爱了，文蜚对于好友的早恋，没有任何评判，她极少给对方回信，可陈嘉仪却依旧乐此不疲的给文蜚写信，没过几天又说自己分手了……，隔壁班有个男生站在香樟树下的样子很好看，陈嘉仪说她很喜欢他抬头看天的样子，她又这样找好了下一个男朋友，在十几岁的年纪，陈嘉仪总是在喜欢上了某个人和又跟某个人分手中渡过的。

文蜚想，陈嘉仪大概是缺少安全感，她大概是想寻找被爱的感觉，高中毕业之后她问过陈嘉仪是不是这个原因，陈嘉仪突然紧紧地拥抱着她，她把脸埋在文蜚的颈脖里，过了好半晌才用沙哑的声音说：

“有一个人，我喜欢她很久了，却不敢开口……”

那时文蜚还以为是他，却不想原来是个女娇娥，一想到此，文蜚又羞又恼，她推开黏在她身上的人，转过头去不理会她。

文蜚是个老旧的人，不是说她这个人很老旧，是她的某些想法很老旧，例如什么忠贞不渝、一生一世之类的罗曼蒂克幻想，她虽觉得不现实，却总是暗暗这样要求自己。她总也不懂陈嘉仪，嘴上分明说着喜欢，却总是做着一些三心二意的事。

两人读大学，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两人隔了大半个中国，陈嘉仪一开始告诉文蜚，班里的某些男生真的很让人讨厌，后来偶尔提及，某日去图书馆，边上坐着的一个女生很漂亮，她低头看书的样子很美，陈嘉仪把那个女生比喻成一株水仙花。

“她坐在那里，静静的，也不说话，像是一株水仙花……”

自此后，陈嘉仪不再和文蜚提起异性。

潜意识里，文蜚大约是知道陈嘉仪是想说什么的，可是她不愿也不敢往深处想。一旦触及那些想法，她又总是觉得，既然不会圆满，又何必强求。

旁人总说文蜚是个消极的人，她过分的缺乏热情，但是那又怎样呢，生活是自己的，文蜚讨厌热闹，讨厌人群，更讨厌繁华过后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寂寥，她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大概也只有陈嘉仪，能让她愿意做出改变吧。

陈嘉仪侧过身体，把背对着她生闷气的人搂在怀里，她凑过去亲了亲文蜚的脸，轻声说道：

“我错了，阿蜚，不要生气了嘛。”虽然她不知道哪里错了，但先道歉总归是没错的。

文蜚冷哼一声，却也没有躲开，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道：

“过去你总说喜欢我……”

“不是过去，是每时每刻。”陈嘉仪一本正经的纠正她。

文蜚的耳后爬起一层薄红，她抓住陈嘉仪的耳朵轻轻拧了一下：“不许再这样说话。”

“好吧，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文蜚垂眸：“你喜欢我，也喜欢别人，高中的时候你交过那么多男朋友，大学的时候总是说哪个女生好看，还说什么要把你看弯了，前段时间还蹦出来一个女朋友，你有这么多喜欢，喜欢的人也这么多，那，你对我的喜欢，又能有多少？”她轻轻推开了陈嘉仪，不愿与她过分亲密。

过了好一会儿，陈嘉仪轻笑一声，她把文蜚冰冷的双手捂在自己怀里，慢慢开口：

“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了，但我不敢跟你说，我怕你讨厌我，但不说我又憋得慌，于是我就故意告诉你我早恋，交了男朋友，又分手，又换男朋友，我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可是你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当时想的是，如果你吃醋了，我就跟你表白，可是你根本不在意，”陈嘉仪苦笑一声，“其实哪有什么男朋友，都是我骗你的，你还记得有一天你站在香樟树下抬头看天吗？我还把你看天的照片拍下来了，我写信跟你说我喜欢上了那个抬头看天的男生，你还真信了，阿蜚，你怎么这么好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