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用刀(9)
穆常大步上前,仔细查探了一番,道:“真的死了。”
朱子平舒了口气。
这事情本该就此结局了。
薛兰令却道:“我到底是飞花宗的宗主……这一回,就让我与他道个别罢。”
朱子平点了点头,他道:“如此,那我们便先上去等候,还请薛教主节哀。”
一番话说罢,穆常满头雾水跟在段翊霜身后,很想问问为什么还要节哀。
杀人的是薛兰令,为何又要让薛兰令节哀?
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他抱着这疑惑去问段翊霜。
段翊霜没有回答。
反而是朱子平做了解释:“好比你的朋友走火入魔、堕入魔教,你不得不杀他,可他依旧还是你的朋友。”
穆常大彻大悟,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是也。”
留在暗室里的薛兰令坐了很久。
暗室里的油灯也算不上明亮。
薛兰令将碎屑拂开,坐在地上,懒懒靠着倾倒的木柜。
尸体就在身边,已渐渐没有了温度。
薛兰令闭着眼,许久没有说话。
或许在这狭小的,没有第二个人的暗室里,他也不必说话。
因为没人会听,更没人能听到。
薛兰令坐了一会儿,他侧过头,伸手抚在了青衣男子的脸上。
触及到的是冷。
就像那个雨夜般冷,冷到手很冷,心也很冷。
但他其实早就冷到毫无温度了,冷到再也不会觉得冷。
薛兰令笑了起来。
他轻轻抚摸着指腹下冰凉的肌肤,血迹干了,不再流出任何热与冷。
直到这些血再不会沾到他的身上。
他将人抱在怀里,扶着头贴在自己的衣襟上,好像这人不过是在沉睡。
好半晌,他才自齿间挂出笑音,轻若无声地说话:“……乖孩子。”
作者有话说:
热知识:教主不是不杀生的和尚,他会杀很多人。
冷知识:穆常也是个和尚,他之所以还俗是因为他被打了就想打别人。
友友们多评论,正剧比较凉的,虽然我有努力存稿,但是还是需要动力哒。
伏笔都会慢慢揭露的,如果有觉得不对劲或者缺漏的地方,很可能就是伏笔,不是BUG。
当然也不排除会有小BUG啦~
第四章
段翊霜已有许久不曾有这般感受。
他抱着剑,靠坐在船头的青木案上,阖着眼,吹了两轮湖水清风。
风很温柔,有轻雨洒落,也再没有比这更温柔的时候。
雨滴像一片又一片飞鸿鹤羽落在他的眉间。
打落在他的衣袖上,沾得剑鞘更亮,沾得他一身白衣似云拥了雨,浸出零星水色,三两潮意。
他在江湖上有个很响亮的名号。
叫“无瑕剑”。
剑无瑕,剑法无瑕,人也无瑕。
几乎所有见过段翊霜的人,都会明白他是怎样的名副其实。
他真的是个没有瑕疵的人。
或者说,瑕疵其实一直就在他的身上,可无论是谁,无论是初相识还是旧相知,都不能在他的身上找出他的瑕疵。
——世人说,强者会将自己的软肋与弱点化为优势,变成可利用的兵器。
而段翊霜的弱点与软肋,不为人知,也难以探寻。
他淡泊名利,是个彻头彻尾的孤云闲鹤。
但如今他这个孤云,这头闲鹤,坐在这小而轻的扁舟上,只闭眼吹风,任雨淋身。
若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几日前,就连段翊霜自己都不会相信。
因为他已过了太久孤独的日子,孤独到每一天,每一个夜晚,甚至于每分每秒,都像是在与天意争抢。
一个人如果太想活命,他就容易失去理智。
段翊霜很想活下去,他却没有轻易交出自己的理智,他甚至看得很清醒。
人活着与死去,最大的区别,莫过于再无可控制自己。
若他为了活命而变得疯狂,变得毫无理智,那他是否活着,也就再也没有了意义。
段翊霜需要这份意义。
他再如何迫切,都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理智。
两日前他与薛兰令初见,力排众议带走了这个难分善恶的魔教教主。
薛兰令便在登船后问过他一个问题。
薛兰令问他:“我听他们说你名号无瑕,却不知是说你的剑无瑕,还是你的人无瑕?”
他在飘摇的雨里与那双幽渊相看。
像要沦陷进那幽渊漩涡。
可他又很清醒,他握着剑,也很坦然地回答:“是我的心无瑕。”
段翊霜的心,不会有破绽。
以前不会有,也就永远都不会有。
这样一个堪称惊天动地的想法,只藏在段翊霜的心底,藏在他的所有惜字如金里。
薛兰令倒是笑了笑:“一个人的心要是没有瑕疵,那活得该多无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