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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163)

正元帝还未开口,卫敬容便道:“先让她们侍候着,母亲用惯了的人,一时换了她必有不如意的地方,等到母亲好了,再发落也不迟。”

正元帝先听过太医的诊断,又看过母亲确是好好睡着,头上叫白布裹着,也不知道伤得如何,此时换了人侍候,她醒过来必要挑剔,把跪着这些宫人一扫,沉着声气,随意说道:“先留着你们,若不好,再一并办了。”

宫人太监皆都伏在地上,正元帝不叫起,就不敢站起来,正元帝坐到榻边,看见赵太后手指甲上还沾着泥,对翠桐道:“去打一盆水来。”

翠桐赶紧打了水来,跪着捧盆递上去,正元帝亲自绞了巾子,给赵太后擦掉手上湿泥,卫敬容走到他身边:“我来罢。”

正元帝把巾子递到她手上,卫敬容一面给赵太后擦手,心里松得一口气,赵太后受伤,自然关切,可她更关切的是卫善的婚事,若是太后有事,民间要禁婚嫁不提,昭儿还要守孝,善儿虽不姓秦,若不表露哀意,素服持孝,在正元帝眼里又是一件罪过。

卫善在殿边问太医有什么补血补虚的药膳是赵太后能吃的,又有什么忌口,让翠缕记下来,吩咐光禄寺时常给赵太后预备温补的食物,跟着进殿宽慰正元帝,挽着他的胳膊到窗边坐下:“姑父不必着急,祖母一向身子健壮,这回养好了,再劝她少动锄头,打打花牌好啦。”

正元帝看见卫善这才面色稍霁,吃了一盏茶,看见妻子儿媳妇都在床前侍候,挥手叫了秦昱来,看他又瘦了些,皱皱眉头:“哀而不伤,你也太过了些。”

卫善一言不出,接过宫人手里的小茶壶替秦昱也倒了茶,含笑奉上去:“三哥吃茶。”

秦昱才要蓄泪,仿佛听见父亲这几个字是听见了仙音,被卫善一茬,只得伸手接过茶盏,可依旧低了脸,声音哽咽:“多谢父皇关怀。”

卫善拿了茶托立在一边,秦昱再有话说也不好开口,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秦昰从麟德殿赶了过来,进门就扑到赵太后的床前。

赵太后不论对卫敬容如何,秦昰却是她的孙子,两人在离宫还住过一段,还一起种菜喂羊,他趴在床边轻叫祖母,赵太后偏是这时候醒来了,听见宝贝孙子叫她,连声“哎”着应他。

秦昰扒着床沿:“祖母不拿锄头,我来替祖母种菜。”他童言童语,又一把握着赵太后的手,赵太后摸着孙子的脑袋,头上依旧疼,脸上又欢喜,握了秦昰的手,一口一个乖孙。

正元帝看见儿子这样,心里倒很欢喜,卫善经过杨云翘一事,只要秦昱在场,目光就时时都盯在他的身上,见他也一样笑盈盈的看着秦昰,觉察到卫善的目光,还侧过脸来,对她笑了一笑。

卫善也还了他一个笑,眼睛一弯,面上喜意团团的样子,目光相对缓缓移开,望着床上的赵太后也依旧在笑,心里却在盘算,就算此时风平浪静,也必要把秦昰同他隔远些才好。

既然越太后没有大碍,卫敬容便留下了太子妃,让她仔细照看,自己回去依旧忙碌卫善和秦昭的婚事,有些大件的东西当天不能抬出去的,得尽早送出去,又派了结香往晋王府走了一遭,此时已经预备悬彩挂幛,司针司绣做的百子婴戏富贵团花婚礼前一日再预备着挂起来。

秦显成婚时,正元帝亲笔赐了一块匾额,写着“佳儿佳妇”,到了秦昭成婚,他赏了些金银宝玉,让翰林院写了一篇贺文赐给秦昭。

婚礼预备着如期举行,金轿也从库中抬出来重新清洗,换过底下的花草纹红绣围,卫善试过喜服,教导尚宫也把画册取了出来,屏退了宫人,交到卫善手里:“公主不必羞怯,这是夫妻人伦大事,生儿育女绵延子孙,公主若有不懂,只管开口。”

卫善等教导尚宫退下,这才打开,咬紧了嘴唇一下子面红起来,这些东西,她是曾经见过的,当日只觉得恶心作呕,掀开一页就扔进炭盆,通通烧化。

此时再看,却连耳垂都红透了,怎么也想不出,跟二哥要怎么样才能这么亲密,把那册子塞到藏花叶的锦盒里,她不好意思问尚宫,假装自己都懂了。

佳期渐近,各处都已经预备万全,赵太后受伤之后,也安安稳稳过了十来日,都将要养好了,病情却忽然加重,手足发抖,面部抽搐,早膳的时候拿不出勺子来,跟着人就倒了下去。

离十月初一还有三日,宫里一众人都到太后床前绕了一圈,正元帝叮嘱太医仔细医治,卫敬容叫了太医到丹凤宫中,不论如何要拖到大礼过后。

宫里人人都睡不实,就怕什么时候传了丧报,卫善宫里人人都提着心,大礼服早早挂了起来,沉香更是派了人时时在宜春殿里盯着。

一直到十月初一天光乍亮的时候,才算把这桩事熬了过去,晋王已经去了秦先殿进香,就是太后当真这时候没了,婚礼也已经不能叫停了。

第159章 合卺

大婚前夜, 素筝一夜都未睡实,迷迷糊糊等着外头天光亮起来,把这一夜挨过去, 那公主的婚事就顺顺当当的了。和冰蟾两个相互挨着听外头可有钟声, 一夜都在心里默默祝祷,盼着赵太后在这最后一夜能平平安安的挨过去。

赵太后六十有六, 自来身子康健, 说话中气又足, 平日里下地干活摘菜, 连头疼脑热都是少有的,谁也没想到她会忽然得病, 这病还来得这么凶猛, 到得此时才想到她的寿数已经不短了。

太医几回诊脉虽未明说不好,却也道赵太后已经年迈, 山陵事该先预备起来, 正元帝从来看重这个, 越是自己年纪大了, 就越是少提这些, 可皇后却不能不先提。

民间这个年纪的富家老太太, 早就已经预备下了棺木寿衣,棺材须得年年上几道漆,上满了一百二十道,才是好寿木。

皇太后的东西更不必说,就是皇帝想不到, 礼部官员也早早想到了,免得要办事的时候甚都没有,正元帝怪罪下来,依旧还是他们吃瓜落。

卫敬容又要操持卫善的婚事,又要照管着赵太后,两边忙着很有些力不从心,把事儿交给太子妃又实不放心,只好把卫善的婚事交给徐淑妃,赵太后那儿只得自己亲自侍候着。

赵太后能说能动的时候,裹着脑袋她还吃得下睡得着,除了要嚷一会儿头疼,让卫敬容替她揉脑袋之外,也扒拉些东西出来赏给卫善秦昭。

自躺下便不能说话,舌头都不能动,每回用饭都要宫人半扶着她,一勺子一勺子往嘴里喂米汤,她原来极精神的一个人,眼看着就萎靡下去,让她不能动不能说,比旁的病痛还更折磨人。

卫善算是半个孙女,秦昭就是半个孙子,两个加起来竟也能从她库里得了些好东西,秦显成婚的时候她给了一对儿江山永固的金碗,又赏给太子妃一对一等的金玉如意,拿最大最重的那对,个头比给别人的都要大些,不住叮嘱太子妃要给秦家开枝散叶,最好能生七八个重孙。

到了秦昭卫善,规格自然要给秦显的小一些,金碗没有了,如意还是有的,嵌了红珊瑚的喜字,刻了永结同心四个字。

这东西早早就预备出来,偏偏她又病了,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翠桐把东西捧出来给她看过,她也只能动动眼皮。

十月初一这一天,秦昭在奉先殿上过香,再到宜春殿来给太后请安磕头,天还未亮,赵太后就已经醒了,瞪着眼睛盯住床帐,秦昭进来磕头,她听是听见了,动却不能动,还是宫人又送秦昭到门边,贺他大喜。

秦昭今日只觉得百树梢头都有喜鹊在叫,从来自恃,这一天却怎么也忍不住面上的笑意,当着赵太后还不能如何,出来便一挥手,从人立时赏了翠桐翠缕一袋金子打的喜钱,由她们分赏。

他穿着黑袍红绣纹嵌金边的礼服,头上戴了礼冠,腰上还挂着正元帝赏赐的那块龙纹玉,两边串玉垂下,剑眉星目处处藏不住喜意,听人一声恭贺,脸上都要多带三分笑意,看着天色,这会儿善儿该起来梳妆了。

卫善迷迷糊糊起来,又迷迷糊糊被宫人们簇拥着去洗漱,她也一夜没睡实,秦昭日日给她送花叶,昨儿终于是个“壹”字了,他这么期望,倒让卫善不好意思起来,比起秦昭,她其实并不那么着急出嫁。

先沐浴净身,再梳头换衣,热汤里散了香露,素筝卷了袖子替她搓头发,冰蟾拿软绸帕替她抹身子,从手指头到脚趾头,都要抹上香膏。

指甲是早早就染过的,染了三回方才染出玫瑰色来,连着十来日都用羊奶浸手洗脸,卫善本来就是千金娇女,身上一寸寸都滑似凝脂。

素筝替她系上大红肚兜,勾着金边,绣了一枝并蒂莲,红绸细带松落落的吊在颈项上,长绸带子在腰间打了一个如意结。

腰涡上系了这么一个结子,卫善觉得痒痒,伸手要去挠,素筝几个今日却不肯依她了,一把抓住她的手:“公主忍忍,穿上衣裳就好了。”

礼服一层接着一层,每一层穿到身上都只能露出一道边,勾了金丝银丝的牡丹花纹,最后那一件礼服披到身上,她连动都动不了,两只手抻开来,拿一面金丝小扇子掩住脸。

卫善本来就有一把好头发,披散着还显得有些稚气,一梳起来戴上金冠,立时就去了青涩气,尚宫姑姑一双巧手,扫过眉毛,敷上宫粉,替她在额间贴上花钿,红唇染上胭脂色,再拿铜镜照过,卫善都觉得镜中人有些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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