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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261)

卫善一直都觉着古怪,她来晋地这些日子,也算得有威望,凡事言出必行,只要答应了人的必能办得到,秦昭就更不必说了。可除了曹夫人和韦夫人,六司的夫人个个都只是表面客气,如今才明白过来。

不是她们不想,而是她们不敢,六位司判,其中有些人是和刘刺史牵扯太深,就是想投诚,也没法子投,早早就已经被刘刺史捆上了船,余下未曾牵涉其中的,也知道晋地总要出大事,此时站队,倒不如看看明白再说。

曹大人是司兵,秦昭一心要拿军权,断不会容他两边讨好,原来他就为了长城边防一事和刘刺史多有冲撞,这官眼看也做不长久了,干脆投到晋王门下,替晋王办事,在重军权的王爷下手,他才能得到重用。

曹大人跳得早,本来也没在刘刺史的船上,这两年为了军衣军粮军饷,一直和刘刺史不睦,他改投秦昭半点犹豫都没有。

如今眼看刘刺史这艘船就要沉了,船上乌泱泱这许多人,其中就有伸了板子想换船的,秦昭摆开阵势要查帐,官衙中算盘珠子才刚响了半日,门上就已经有人递帖子,写的话也都差不多,都是有事要拜见晋王。

这样的帖子一律收下不回,那几个知道这样见不着晋王,便趁着他去官衙问帐目的事时,在官衙里等他,看着十几个兵丁守着七八箱帐册,个个手执剑戟,横眉立目,打眼一看先自怯了。

若不是京里要严办,晋王也不会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越是想越是怕,见机快的立时就把刘刺史给卖了,其中就有刘刺史手下的二位司马之一沈司马。

他打了个包裹进官衙,知道这样的大案是逃不得了,一家老小的命脉都握在自个手里,把家中藏着的金饼俱都拿出来,铺在秦昭的面前,跪在地下不住磕头:“求王爷留我一门性命。”

原来共有三十枚,已经用了五枚,只余下二十五枚,沈司马磕头赌咒,愿用家产来抵,恳请秦昭能对他从宽处理,此后愿鞍前马后,替秦昭效犬马之劳。

秦昭目光扫过这些金饼,面上微微带笑,开口并无怒意,语意平平:“三十枚金饼可买不来你家的性命。”要从内部着手,也确是用得上他,可光是交出赃款就想逃脱,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一句话说得沈泠打了一个冷颤,他战战兢兢望向左右两侧,看官衙上上下下都换了秦昭的人手,知道自己若不能让秦昭对他转审为用,一样还是落入死地。

他跪在原地思量许久,煞白了一张脸:“王爷若当真能保小人一家性命,小人便把身家都托给王爷。”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见秦昭还是垂眼望他,牙关紧咬,从袖中取出薄薄一本帐册。

秦昭接过帐册,掀开一页,指间一紧,虽知道晋地贪没一案不会止步地方,朝中必有人勾连,这才能欺上瞒下,却没想到,这些钱是进了此人的口袋。

沈泠既献了帐册,便不能再出官衙的大门,当堂看押才能保他性命,也保住他一家老小的性命,沈司马收监,就关押在官衙中。

刘刺史被围,沈司马被关,晋地余下的官员人人自危,专审的官员还未到晋地,就纷纷投书给秦昭,互相攀扯的有,自证清明的也有,短短几日就已经人人牵扯其中,这些书简一篓一篓的送进晋王府。

这些书简,秦昭大大方方的交给了袁含之来分检,再派两个小吏帮手,从早检阅,在书房里呆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刚阅完一篓。

分明是冬日,书房里虽点了炭盆也依旧要穿夹衣,可袁含之却气得连夹衣都穿不住,脱了袍子,只穿单衣,看到愤愤处拍了桌子就要骂人,两个笔吏也不知道他骂的是谁,只把这些书简中谁检举了谁,一一列出来。

这些书简整理完了还得送给秦昭,他和袁含之一前一后,也在书房中呆了许多,卫善抱了太初,沉香在后头拎了食盒,一路往书房去。

里头笔吏一听见环佩声,便知道是王妃来了,赶紧低了头,卫善穿过前堂往后去,一行人将要穿过,袁含之又拍着桌子骂起来:“蠹虫!国之蠹虫!”把最末捧巾拿小丫头唬了一跳,失手摔了巾盒。

太初听见声响,竟半点不惧,眼睛转来转去,小嘴巴一动一动的,仿佛也要说话,卫善轻笑一声,吩咐落琼:“让厨房给他们上些汤饼点心。”

秦昭抬头就见卫善披了大红羽纱面的斗蓬,发上一只九凤朝阳大簪,笑起来眼睛生光,就似那凤凰口中啣的明珠一般,搁下手里的书简,伸手接过太初。

太初却不肯让他抱,眼睛还盯着卫善头上的凤凰金翅,秦昭干脆取下腰上的龙形玉璋,太初这才高兴了,冲着秦昭“咿呀”一声。

将近年关,府里处处都贴了窗花,王府外院倒有许多手巧的丫头,每扇窗上贴的窗花都不一样,太初躺在榻上,眼睛溜溜的看着窗花,自己和自己笑着玩,倒真跟她的名子似的,喜则斯陶,陶则斯咏。

卫善接过沉香手里的食盒,掀开来里头是才刚出炉的麻脂烧饼,用的鹅油,小小一块饼,起了七八层酥,里头满满是黑芝麻的糖馅,饼还热着,咬上一口,里头的芝麻就溢出来,屋里满是香甜味儿。

人累的时候吃些甜的更有劲,秦昭吃着烧饼,卫善伸手去翻案上的书简,和摆在桌上的帐册,看过一眼便细细抽一口冷气,侧脸望过来,秦昭冲她笑一笑。

“怎么会是他?”卫善抿了唇,长眉微蹙,上辈子可没有这回事,可她一想又明白过来,上辈子胡成玉被袁礼贤压得死死的,万事都难出头,自然也就没有这个胆子敢办下这些事来。

这辈子可不一样,正元帝瞧着还依重袁礼贤,可实则更信胡成玉,许多大事都交由胡成玉来办,用他来分薄袁礼贤的势力,胡成玉的身份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这有什么奇怪的。”秦昭反而不觉得古怪,天下多少人想挤进袁胡两家的门,袁礼贤若不是一心求名,从青州起就不知能发多少财了。

卫善默然,胡成玉怕也没想到刘刺史的胆子会这么大,连个假工程都没做,直接贪没了钱款,又因着朝中有他无人改提,胡成玉的官路只怕走到头了,就算再培养一个宰相,三五年间也依旧是袁礼贤独大。

“这事对咱们是好事。”胡成玉态度摇摆,左右逢源,袁礼贤却站定了正统,秦昭这么说是出于对秦昰的考虑,卫善一时无法言语,秦昭把才刚咬出馅的烧饼送到她嘴边:“别的不论,咱们只管收钱就是。”

水越是混,正元帝就越是没功夫把心思都用在晋地上,趁着朝中大动的机会,牢牢把晋地握在手中。

京城派的人还未入晋,晋王原来填补的窟窿就给补上了,在边军杀羊宰猪,家家分肉炖肉,年关未至,晋地各处就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第257章 腊八

京城来的官员在年前之前到了晋地, 一行七八个办案的, 后头还跟着十二三个笔吏帐房,统共二十来人,既是来办案的,全都在官衙住下。

拿了上头的手谕来, 官驿中供食宿水饭,秦昭派人去问候一回,送上些酒菜, 还婉转请宴, 打头的拒了:“案情震动百官, 臣等负皇命而来,不敢有片刻懈怠。”

大理寺卿是师朗,这些官员中一半都是他的手下,打头的就是当年审杨家案的大理寺正,倒是熟人,他们没来的时候, 秦昭该办能办的事都全办完了,客客气气把手上的帐册交接过, 留下兵丁供他们驱使, 自个儿回去过一个乐乐和和的新年。

这二十来人来的很不巧, 将要年关,查案的人一来,晋州城里这些官儿怕是没一个能过上好年,州府道上上下下哪一个不悬着心, 也只有晋王府里张灯结彩,预备着过腊八节。

官员的日子不好过,晋地的这些富户却是一样过年,永寿寺的素斋菜极有名气,初一十五各家来烧香的必要订一桌子素斋菜。

寺门口既有书场,便开了个素面馆子,二文钱一碗,里头搁上煮的面筋香菇,穷人家来上香,到了门边也能吃这一碗二文钱的素面。

到了腊八除了庙会集市,永寿寺年年都要施腊八粥,叫作“分福”,这粥里熬的各样八宝便是从各家富户官员那儿化来的福气。

把这些富户们捐的米粮杂果在一锅里炖了,分给穷人,才叫作“分福”,各家还得比拼布施了多少福气出去,锅里炖什么的都有,黄米小米菱角米,还有枣子花生桃仁松子,初时还说是八宝粥,后来干脆起了名头叫百宝赐福。

晋城人不论贫富,家家户户到了腊八节这几日,都要到永寿寺去,讨一碗百宝粥吃,添一添来年的运气福气。

如今晋州城中还有谁的福气能大过得晋王晋王妃,永寿寺早早就派了人来,到王府求福,卫善问过曹夫人,知道这是年年捐赠的,往年最大手笔的是刘刺史,他一向抠门小气,就只有腊八施米粮从不小气。

卫善挑了眉头:“这倒古怪,我还当耗子藏粮是再不肯露白的。”

曹夫人掩了口笑:“王妃哪里知道呢,咱们这儿是舍你舍出去多少福气,菩萨都会成倍的还回来,年年寺前会支上一个大口袋,就是贫家小户也要到一碗米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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