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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302)

她几次求宫人们往甘露殿带话,待见到卫善又求宫人去报信,可人人都不敢冒杀头的风险替她传信,眼睁睁看着卫善出了东宫殿。

殿中一时静的落针可闻,正殿这样宽阔的屋宇间一个人也没有,原来数着日子母亲应当进宫了,跟着又数着日子承吉该来了,可都没有人来,甚至连王忠也没瞧见。

直到隔了两日,姜碧微到她殿中看她,正元帝只下令看管太子妃不许她出正殿的门,东宫外的人不许进东宫正殿,而姜碧微是东宫中人。

她看着太子妃这几天里就瘦了一圈,见到她便咬牙切齿:“是你害我。”

姜碧微看她一眼:“你殿中人,有的收裹入葬了,有的发去扫皇陵了,侍候了你一场,总该告诉你一声,你愿意托人烧烧纸也好,供碗饭也好。”

太子妃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仿佛她是夜叉罗刹,指着她的脸,身子不住发抖:“你做这恶事,就不怕她们化了鬼来找你。”

碧微看她一眼:“活着的时候都不能奈我何,死了还有什么好怕?”说着打量了太子妃一眼:“你呢?你怕不怕云良媛孙侍卫来找你?他们个个怨恨极深,说不准只是你运气还旺这才不来,如今呢?”

太子妃软坐在榻上,哪怕面对姜碧微,她也依旧想要辩白,可姜碧微却并没听她说话,转身出去,炊雪塞了宫人们两个红封。

殿前被挖出的合欢花树早已经被移走,可那个坑却还在,草皮外翻,落了一圈合欢花的树叶子,隔着窗户还能听见太子妃抽泣声。

打杀了这许多宫人,最后以太子妃念经自省为了结,正元帝还得替她埋下这件事,让宫内不再流传,又告诉承吉说,他母亲要为父亲念经祈福,发了宏愿,不可去惊扰她。

还让王忠抱着他去看过一眼,太子妃果然在殿中供满了佛像佛经,日日都做早课晚课,捡佛豆抄佛经点朱砂,原来不会的,样样都会了。

见着承吉也一个字都不敢说,换作原来承吉如何能肯,可他从杨宝盈的嘴里头回听见自己的生母是因养母而死,宫人太监甚至是东宫妃嫔都讳莫如深。

承吉自小长在宫庭,旁的也许不通,有一点却是知道的,但凡不让人说的,那便是真的。

太子妃见到儿子,把他搂在怀里抱了许久,虽没说话,却面目凄楚,承吉年纪再小也知道母亲是惹怒了正元帝,这才被关了。

可他却不敢去求正元帝,从小到大,母亲都教他要顺着正元帝的意思,皇爷爷喜欢他了,他才能得到更多的宠爱,太监宫人才会听他的话,宫里最大的就是爷爷,天下谁也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承吉自然也不敢,他害怕爷爷不喜欢他了,又知道自己不是母亲亲生的,小儿惊惶,一言不发,只顾抱着王忠的脖子问:“爷爷生气了么?”

王忠拍拍他的背:“陛下病了,殿下可不能在这时候惹他心烦。”

此时正值春暖,百病生发之际,正元帝许多年没再犯过的腿疾又一次复发,他接连几回气怒攻心,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倒卧在拾翠殿中。

他一病倒,秦昱便走不成了,正元帝是被太监们从拾翠殿抬回的紫宸殿,大臣们进宫来探望,在病榻之前也不能再提宫人巫蛊事,可正元帝的怒火却依旧要发泄。

他先是撸去了太子妃哥哥的差事,跟着又再一次抬起了云家,单只如此依旧无法平息怒意,可只要承吉还在,就不能真的动甄家。

正元帝忍了半世,未发迹时处处要忍时时要忍,当了皇帝又要忍大臣,好容易件件如了他的意,他这腔怒火无处消散,越是忍,病情就越是重,本来到盛夏才发的腿疾,春日里便让他疼得坐立难安。

这回清虚的药没有原来那样奇效,正元帝疼痛难忍,加重了药量也依旧无法缓解,他的脾气越加暴躁,可这一回却再没有卫敬容在跟前劝解。

紧接着太常寺来报,今岁高昌国又未上岁贡,正元帝下令征召而高昌不应,正元帝的怒火终于有了出口,他着令秦昭领军攻打高昌。

第299章 出征

秦昭将要领军出征, 正元帝把他叫到跟前勉励一番, 跟着便道:“善儿不在时, 你母亲日日想念她,不如多留她些日子,一全骨肉之情, 待你凯旋, 再一同回晋地去。”

这是要把卫善与太初留下,一手交接虎符一手接人妻女,秦昭跪坐在病榻边, 抬起双目看向正元帝,面上肃然:“儿一人外出,确也放心不下,有母亲父亲看顾, 才能安然出征。”

正元帝冲他连连点头,很是满意的样子, 跟着又叹息:“你们两个孩子就是太恩爱了些, 你这个年纪还未有儿子……”他口中说着,面目也带着病中的倦意,一双眼睛却紧紧盯住秦昭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蛛丝蚂迹来。

可秦昭依旧半点不露, 正元帝颇有些惊异, 跟着又疑惑起来,爱重一个人尚且可以作假,可有没有子嗣却作不了假, 难道秦昭虽在王府中无子,在外头却已经有了孩子不成?

他无论如何也不肯信,成婚五年的男人只有一个女儿,还能对妻子爱若珍宝,可秦昭与卫善离心却是他想看见的,伸出手来拍一拍他的肩膀:“正可让你母亲劝一劝善儿,她从小性子便犟,这些事你可不能由着她。”

正元帝年轻时力能千钧,如今老了,却还有余力,秦昭被他一拍,身子顺势往下矮去,假作矮身卸力之态,正元帝先是一怔,跟着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啦!不比从前啦,哪里还有这样的力气。”

正元帝年轻的时候,在青州只要有空便会教导儿子练拳,秦昭与秦显年岁相仿,二人一同练习,当时两个小子,一个抱腰一个抱腿,也依旧奈何不得正元帝,一巴掌拍在人的肩上,便能把秦昭拍得跌出去。

正元帝想起旧事,笑完之后又很有此唏嘘,看着秦昭的脸,想到他这些年确是没有违矩的时候,倒多他多生出一点优容之心,又拍了他两下:“去罢,家里替你照顾妻女。”

到最后这一句,才有了一丝温情,可这温情在正元帝心中不及萦绕便转瞬即逝,秦昭立起来告退,从始至终,王忠都隐在帘幕后,直到秦昭退出紫宸殿,他这才捧了药出来,就在正元帝面前取出药丸,用温水调化了递给他。

正元帝方才大笑,这会儿便觉着有些腿痛,他一口气饮下这药,跟着便对王忠道:“却拾翠殿,就说晋王妃要回宫来居住,让淑妃好好收拾收拾。”

秦昭还未出宫门,便在宫道上碰见了秦昱,秦昱是进中来给正元帝请安的,正元帝一病,他就又动起了别的心思,日日都往紫宸殿去,又当起了端茶递水的孝子。

秦昭将要领军出征的事,秦昱已经知道了,连他都知道此去高昌千里迢迢,商队行进尚且艰难,何况是带着大军出去。

“听闻二哥将要出征高昌,弟弟只有祝哥哥马到功成。”秦昱掸一掸绸袍,笑盈盈对秦昭道:“至于母亲父亲,二哥只管交给我,我必会好好侍奉父母的。”

秦昭笑起来,对秦昱点点头:“有劳三弟了。”

秦昱见他走得远了,这才迈步上阶,到了门边趁着整顿衣衫预备拜见的时候,问守门的小太监:“陛下传召晋王,所为何事?”

小太监低了头:“陛下勉励晋王,又请晋王妃入宫居住。”

秦昱一听,嘴角都勾了起来,冲那小太监点点头,随手抓了一把金瓜子赏给他,迈步进去到病榻前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个头:“给父皇请安。”

秦昭一路出得宫门,倒还能持得住,待进了王府,看卫善正拿着花牌教太初识字,卫善面上满是笑意,太初说对了,便能从花碟里头拿一颗糖,背得不对就要扣去一颗,那碟子里头来来回回只有五颗,每回一多卫善便出得难些,少了又松一些。

太初每回都只能拿到五颗糖,竟也不曾发觉,依旧不亦乐乎,抱着她的小碟子,数着梅花糖,怎么舍不得吃,全要存在她的糖罐头里。

秦昭猛然顿住脚步,隔着窗户看了她们良久,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他这一去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自京城到高昌,山高水远,她们母女二人若是碰上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西市里有小顺子开的珠店,这些年又开了分号,既是开商号走丝路的,那也雇佣了人手,说是雇佣来的,统统都是晋地采石厂里受过训的壮汉。

接头传信都由珠店传出去,京城里各种风声,也没有比东西二市传得更快的,小顺子本就是卫善跟前的人,珠店也是她一手办起来的,她若有事,只消叫人去珠店对切口便是。

何况正元帝此时不敢动卫家,卫平守着清江,厉振南虽被调走了,却换了云家人来镇守,江宁王手底下这两张王牌,各有威力。而营州业州又在卫敬尧的手里,留下卫善只是为了牵制他。

心里虽然明白,却又如何能不忧心,秦昭立在窗外良久,直到沉香抬头看见告诉了卫善,卫善这才回头看他,太初一下子站起来,扒着窗框冲他招手,伸出巴掌来:“爹,我有五颗糖。”

秦昭笑了,快步往屋中去,伸手就把太初从榻上抱起来,让女儿坐在自己腿上,问她:“背了哪几首诗?要是背得好,这一碟子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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