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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371)

现成的把柄捏在手里,将秦昭骂得狗血淋头,还是秦昱原先的那一套话,说秦昭是太监养子,地位寒微,竟也想称帝。

两边光是骂战便不知写了多少诗篇文章,阵上用刀剑杀敌,阵下用笔杆子杀人,一口一个钉子,恨不得能把人扎死。

林一贯自然也听闻了这些,只当秦昭进了京城,也不一定会厚葬王忠,那些个读书人,口舌这样毒,总要避忌,听见卫善这么说,目中热泪不止,又要跪下给卫善磕头,磕得额上一片红。

卫善一把扶他起来:“二哥身边无人侍候,你先去,渴了饿了好歹有人照管着,叫他不必担心我,我自个儿能料理。”

林一贯拿袖子抹了泪,这才回到前殿去,卫善依旧提起笔来写信,既有林一贯在,不时便有前殿的消息传到甘露殿来。

秦昭先是封后,跟着提拔官员,其中袁含之章宗义都受了提拔,林文镜为宰相,卫平封了平南王,消息传到甘露殿,沉香比卫善封皇后还更高兴。

这是卫善早就知道的事,晋军攻下长清宫,两人在飞霜殿中时,秦昭握着她的手告诉她的:“我欲封子厚为平南王。”

卫平镇守清江多年,战时连下江宁王两座城池,毁了江宁王这些年来打造的水师船舶,自是大功一件,卫善听了却未立时喜笑颜开,如水目光望向秦昭,轻声问道:“二哥当真要封卫家作异姓王?”

第370章 为后

卫善的手本就被他握在掌心中,秦昭听她语带犹疑,将她的手抬起来,抻开整个手掌贴在自己右胸膛上,用力按住,让她感受胸腔之中一下又一下有力的震动。

卫善抬眼看他,他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看着她的目光却还如同少年时一样,卫善抽回手来,张开臂膀将秦昭环住,整个身子靠在他身上,轻声道:“我并不疑心二哥,只是封王并非眼前一朝一夕,也不是五年十年。”

而是百年数世之后,卫家三代之中降生的孩子便各有所异,他若是想要保有卫家的尊荣,不必用这个法子,正元帝都只半真半假给了一个卫王,秦昭给的是百世荣耀,从兴到亡,卫家的荣誉都将与大业的荣誉绑在一起。

秦昭伸手替她理鬓边碎发:“子厚为大业建功立业,我就算私心偏袒他,也偏袒得有理。”说着抚摸她鬓边茸茸细发,眼边笑纹更深:“我百年之后也与善儿同在,善儿又忧心些什么呢?”

卫善伸手抚平他眼边细纹,整个人陷在秦昭怀中,她自然知道秦昭的眼界与当年出京城时更进一步,所思所想都与大当不同,他当年走时还一心想着保全自身,能够与她回到晋地相守便是人间乐事。

正元帝若是当真肯放他们一马或是善待优容,让他们在晋地安然度日,秦昭也不会被大漠的酷暑风沙,锤炼出胸中大志了。

两人点灯夜话,无人守在身边侍候,沉香急匆匆奔进来禀报时,卫善连笔尖都没颤一下,嘴角微翘:“知道了,忙去罢。”

沉香立在原地,和小顺子两个面面相觑,这样的大喜事,娘娘怎么也该高兴才是,卫善没听见脚步声,抬眼看了他们一眼,笑道:“确是喜事,往后再庆贺就是,先看看殿中还少什么,库里有的先搬过来填补,小厨房里煮个百合绿豆,送到前头去给他们消消暑气。”

沉香立时笑了,原是公主沉得住气,主子都沉得住气了,她和小顺子青霜几个也不能这么没眼力,赏了那个来报信的小太监,端正着脸色给他一个红封:“娘娘知道了,你再带个话,就说谢谢林公公。”

跟着依言吩咐汤水,很快便煮了绿豆汤,宫中还有窖藏的冰,去岁藏进窖中,今岁还不及取用,凿下来调在汤中送到紫宸殿去。

午后正是日头最猛的时候,紫宸殿中也摆上冰盆,七八个翰林作御记,政令一道道发出去,从早到午没有片刻休憩,饮上一口冰汤,正能醒一醒精神。

林一贯出来时便道:“大人们都夸娘娘想得周道,真该叫娘娘瞧瞧陛下脸上那份笑。”

沉香嘴巴一抿:“娘娘可是时时惦记着陛下的,林公公担待,有甚事若不周到的,立时来知会我一声。”

林一贯哪里敢,连连弯腰作揖,心里想到了王忠,当年正元帝在时,与太皇太后哪有这般亲热。

沉香只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满面是笑意,退回去办事,光是甘露殿里就有许多事要忙,小顺子在门

边拦住她,眼睛往屋里一睇,压低了声儿:“今儿陛下必是要歇在甘露殿的,我才派人到库里去瞧过了,收拾些锦帐牙席来,再让小厨房整治几个小菜。”

沉香听了蹙蹙眉头:“娘娘才刚说了,宫里事多人少,她这儿便先简薄些,让我别费这许多功夫。”

小顺子一听便“哎”一声,扯着沉香的袖子到檐下去,伸手点一点紫宸殿的翘檐:“娘娘与陛下再是多年情份,也不能怠慢了陛下,如今可不是在王府里。”

沉香眨眨眼儿,先是一怔,跟着明白过来,进了宫可跟在凤州军营里不同了,她连连点头:“你说的很是,娘娘想不着的,咱们也得想着了。”

把手边事都交给宫人去吩咐,自个儿急忙忙去挑素色的绢纱出来当帐缦,又着人往花房去,挑了几盆白茉莉白山茶,小的金玉之器都被搜刮一空,倒有烧琉璃的大水盂还在,在水盂中盛上水,又水藕花洲里捞几尾锦鲤来,着人抬了摆在殿中。

待卫善一封信写完了,往殿中一扫,整个甘露殿又有了活气,正要夸奖沉香,小顺子急急忙忙奔进来,手里抱着卷轴:“找着了找着了,太皇太后的书卷找着了!”

当着卫善的面拉开卷轴,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正身谨心”,底下一方小印,确是祖父卫璧当年赐给姑姑的陪嫁,陪着姑姑二十多年。

甘露殿中许多东西都被搜刮走了,这幅字却幸免于难,纸是寻常物,卷轴也是寻常的木头,扔在库中毫不起眼,这才能再找回来。

小顺子捧着字问:“可要替娘娘挂起来。”

这是原先太皇太后挂在殿中的,是她立身为人的根本,小顺子和沉香只当卫善也会把这字挂起来,自今往后也按着这个来当皇后。

卫善把卷轴捧在手里,将这四个字细细看过,从正字到心字,在胸中勾勒一遍,对小顺子:“收起来罢,等姑姑陵前的献殿修好了,把这字挂到殿中去。”

纵不日日看着,这四个字也时时记在心间,绝不会忘。

沉香经过这一日,已经醒过神来,知道卫善行事与原来不再相同,把那卷轴卷起来,寻了个雕花长匣收起来,拖着卫善去沐浴更衣:“娘娘也忙了一日,且该歇歇了。”

卫善这才放下手边事去沐浴更衣,几个宫人捧来香膏玉脂,水中也浸了香料药材,倒难为沉香,这么点功夫就张罗出这许多东西来。

卫善三伏三九都在军中,身上肌肤还细腻如玉,脸上手上难免有晒着冻着的时候,冬日里再戴着手套,骑马久了也也难免手指僵硬红肿

纤细玉指上生了红点冻疮,秦昭每回看见都觉着她受了辛苦,便由得沉香替自己抹上一层厚厚香脂,洗得身上隐隐带香,这才出来。

倒是许久没有这么松过心弦了,宫人捧上宫装来,才只穿了一层,便觉得不惯,裙摆太长袖子太宽,一举一动都不方便,乌发披散在肩头,抹上发油挽上玉环,对着铜镜自照,镜子里的人既熟悉又陌生。

沉香捧了粉盒过来,见了卫善模样,赞叹一声:“这才是公主的模样呢。”说完又觉失言,吐了吐舌头:“是娘娘的模样。”

小顺子和沉香花尽了心思,可紫宸殿议政却一直到晚上都没停歇过片刻。天色将暗未暗,紫宸殿中已然点起巨烛来,前三殿处处点着灯火,再现生机。

沉香立在甘露殿的廊庑下,不住踮起脚来望着紫宸殿宫道,只见人影幢幢,却怎么也不见秦昭过来,到宫禁时分殿中大臣还未散去,看这情形,只怕今日陛下不能来甘露殿了。

卫善坐在灯下,听见沉香脚步不断,抬起头来,扫她一眼:“叫人预备些蒸饼细面送到前殿去给各位大人分食,再让林公公点一点人数,看看有多少位大人留在宫中,也好在偏殿里理出床铺来。”

沉香闷声应了,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安闲过了,外头地方简陋,营中更不方便,好容易今儿预备得这么仔细,还只是忙个不休。

卫善也知道小顺子和沉香两个背地里安排了许多事,知道他们这是好意,可眼下要忙的却不是这个,特意吩咐一声:“你让小顺子悄声去,可不许惊动了人,免得二哥以为我催促他。”

沉香哎呀一声,恍然了悟,若是让这些臣子们以为皇后娘娘催促陛下回殿,卫善的面上岂不难看,涨红了面颊,给卫善行礼告罪,心中一急,差点儿落泪:“奴婢不曾想到这许多,险些坏了娘娘的名气。”

外头如何传扬卫善的贤名,沉香自然听说,便是那些武将文臣对娘娘也是极为敬重的,若因小事坏了贤名,她纵死了也弥补不了。

卫善又笑又叹,面上并无怒色,点点沉香让她起身:“哪有这么容易就败坏名声,你赶紧起来办事,我这儿还有事要吩咐小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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