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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5)

天下四处起兵反夏,卫家是一面大旗,正元帝后来又自立一面大旗,姜家也是一面大旗,姜远原是蜀地一个读书人,还考过前朝科举,得过秀才的功名。

天下大势所趋,秀才竟也揭杆造反,他懂些兵法,家里又薄有资财,占了蜀地这块易守难攻的地方,被人称作隐德先生,势大之后又被拥立为王。

若是姜远一直活着,那块地方还攻不下来,可姜远死了,他的地盘兵丁,被帐下大将占了去,反而把姜远的夫人子女扣押。

姜远无意扩张地盘,减免徭役抽税极少,自己本就是秀才,对读书人更是极其礼遇,以仁德治蜀,声望极高,死得不明不白便罢,儿女夫人又是这般遭遇。

当日正元帝还想效仿三国,一直与姜远有书信相通,两人还曾一起联手打过前朝流兵,约定以后互为唇齿之国。

待正元帝打下大半江山,就盯上了蜀地,姜远身死的消息传来,那是上天把这块锦绣地盘送上门来,现成的好把柄怎么不用,打着故交旧识的名头发兵,秦显的兵还没攻到城门口,里头的兵丁就开城门迎接。

姜远长子已经被杀,夫人跳了城门,余下一子一女都还年幼,秦显才把人解教出来,姜家幼子就奉上一封降书,归附正元帝。

正元帝本就有此意,就是不肯降也要劝他降的,姜家当真不肯,那乱兵之中刀箭无眼,姜家幼子死了也就死了,把女儿接回来,给个封号撑门面未尝不可。

但姜家肯降,还肯放低姿态,一封书信写得情真意切,把当年那点通信的情谊写成了通家之好,兄弟之情,把正元帝称做叔父,请叔父照管后生晚辈。

正元帝心中欢喜,姜家人还没到京城,就已经封了姜家幼子顺义侯。

卫修还待不说,人前议论正元帝总归不妥,魏人杰却一五一十全说了。

这些事卫善都是知道的,有些是她自己打听的,有些是碧微后来告诉她的,碧微就是那个护住幼弟的姜家女儿,她终于又要见到她了。

“真侠女也!”卫善放下银签,再听一次,依旧要赞这一声,她话音才落,魏人秀笑起来:“我哥哥也是这么说的。”一面说一面拿眼去看魏人杰,魏人杰飞快扫了卫善一眼,又侧过头去,不

肯承认自己说过这话。

卫善原是京中最耀眼的贵女,直到来了个碧微。她小的时候从不肯服气,也不觉得碧微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偏偏太子哥哥竟这么喜欢她。

那时候卫善已经知道姑姑想把自己嫁给太子了,正元帝态度暧昧,既不点头也不否认,她便以为自己总是要嫁给太子的,心中自然更加厌恶姜碧微,等到姜碧微成了秦昱的侧妃,她就更厌恶她了。

一边是替太子哥哥不值,竟为了这等女人反抗婚事,可谁能想到,碧微以身饲敌,为的就是替太子哥哥报仇呢。

卫善突然抬头,目中生光:“等这个姐姐进了宫,我要同她义结金兰。”

卫修魏人秀两个呆住,魏人杰哈哈一笑声了出来。

第5章 太后

卫善上辈子认识姜碧微十三年,几乎跟她不睦了十三年,开始是妒忌太子喜欢她,后来是恨她薄情寡义,情郎刚死,她立马琵琶别抱,另寻高枝而去,实叫人不齿,再后来又被她幽禁,虽是正中下怀,也恨她玩弄权术,等二人心意互通相互扶持,却又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

这辈子重新认识,一定要待她好。

卫善说了这话,把卫修逗笑了:“你知道别人是圆是扁,倒叫起姐姐来,说不准比你小呢。”

卫善一时失言,怕人瞧出破绽,抿了嘴道:“不论她是不是比我年小,我都认她当姐姐。”

卫修更是大奇,妹妹脾气再好,也是千宠万娇长大的,突然对个没见过的人如此推崇,颇觉古怪,可她还是个小姑娘,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再说,看她瘦得面颊尖尖,想必病得辛苦,亲自去翻烤羊,切下一整条羊腿来。

卫善自己不动手,卫修把最肥最脆的肉都切下来给她,为着不厚此薄彼,样样也都给魏人秀一份,魏人秀吃相比卫善斯文得多,她见卫善吃的多,也不再抿小了嘴巴作淑女模样,一面吃一面偷偷打量卫修。

卫善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把这千头万绪捡起来,倒没瞧见她偷看卫修,卫修自己觉出来了,魏人秀虽有两个五大三粗的哥哥,可她却生得很是秀气,被她瞧上两眼,有些面红,干脆侧过来坐,跟魏人杰论起战事来。

两个人都是读了一肚子兵书的,卫修不必说,家学渊源,魏宽当年败在卫敬禹手下,不是武功不济,而是计谋输了。

所以魏宽嘴上虽骂卫家人奸滑,却让两个儿子读兵书,他自己不识字,让儿子说给他听,听到兴头上一掌把石桌都给拍掉一角,儿子若有厌学之心,拎起石锁追着满府跑,是以魏人骄魏人杰兄弟能把卫敬禹写的《武备》《实纪》倒背如流。

两人光嘴上说还不尽兴,拿烤肉的铁签子在地上画出一块来,怎么排兵怎么布阵,一人有多少人马几个城池,空口就打了起来。

魏人秀眨巴了眼儿看傻了,她从小在家看着大哥跟二哥玩这个,没想到在外头也能瞧见,感叹一声:“我还当只有咱们家里这么玩呢。”

说着又觉得这话意头不对,面上一红,想跟卫善解释两句,越是急就越是说不出话来,卫善却笑:“他们玩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魏人秀越发脸红:“不是我不肯教你,我爹说我练的不得法,我自己都没学好,教你就是误人子弟。”

卫善学过一点武艺,只是功夫很差,那会儿她一门心思想讨太子喜欢,看他喜欢姜碧微,就学着姜碧微的样子,在琴棋书画上下了苦功,可她没长这根筋,再怎么学也比不过姜碧微。

秦显喜欢贞静女子,卫善就不再练武,也不跑马,自己把自己框成了淑女,现在想起来她究竟喜欢太子什么,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大概只是心中不想让姑姑失望罢了。

重活一回,不能再受制于人,她那点粗浅的拳脚就在小瀛台唬住过宫人太监,这回必要学的更好些,捂死秦昱的时候才能更省力些。

想学骑射总有办法,倒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她满心想着姜碧微,却不记得她原来是何时上京的,只知道因顺义侯年纪幼小,便跟姐姐两个都养在宫中,姜碧成就是跟秦昰一起读的书。

卫善心里还有些渴盼,要是碧微同她一样呢?两人同时身在火海,说不定她回来了,碧微也回来了。

心里这么想,打算回去求一求姑姑,怎么想办法让碧微跟她同住才好,她一个人住在丹凤宫偏殿,说是偏殿,地方极大,挂上纱帐纱幔,摆上兰花香草,再预备下她爱喝的茶爱穿的衣裳料子,越是想越是兴奋,这可算是重活一回头一件舒心事儿了。

卫修同魏人杰两个一场仗打得两败俱伤,谁也没赢,当下意犹未尽又开一场,那边宫人再来请,卫善便领着魏人秀打秋千放风筝去了。

两人都穿着骑装,走动方便,自家拿着线,叫宫人跟着跑,轻灵灵两只蝶儿上了天,杨思召见卫修魏人杰两尊门神不再跟着卫善了,又涎皮赖脸跟了过来,手上拿着一只牡丹风筝想要送给卫善。

卫善只不理他,眼看那两只风筝上了天,线越放越长了,宫人拿了竹剪子来,卫善手里拿着剪刀,把杨家这一干人等都在心里想上一回,想完抬手剪了风筝线,把他们都当晦气给放了。

杨思召分明瞧见卫善拿眼儿不住冲他打量,才刚要笑,就看她一把剪了风筝线,怒上心头,想甩袖离去,可见卫善红唇明眸,头上一朵金边红牡丹衬得她眼睛里藏着两团火似的,怎么也发不出火气来,放低了声音:“善儿,你刚刚怎么不来?错过一场热闹。”

也不管卫善理不理他,把玉台上怎么斗诗比文,怎么投壶射箭,怎么赛风筝的事全告诉卫善:“齐王还让画工画一幅长卷,可惜你不在,要不然你定是最……”

“咱们骑马去罢。”卫善长眉一蹙,知道他后头要说不着调的话,她此时已经过了十二岁了,可杨思召盯着她是从八岁时候起的,等到她嫁进杨家,才知道杨家人从老到小都好一这口。

她手握马鞭,牙关紧咬,杨家的禽兽也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孩儿,纵此时不能杀他,也要找机会狠揍他一顿。

卫善深知杨思召的毛病,也不急在这一时,心里记上一笔,跟魏人秀两个骑马往人多的地方去,把上林苑来回绕了一个圈儿,回到花树前卫修跟魏人杰两上还没打完仗,已经从陆战打到水战。

卫修终于赢了一场,魏人杰不服气,约定下回当差再比,两个人的差事也凑在一处,功勋子弟,一个两个都能在禁军卫里混个差事。

眼看时辰不早,宫奴下人纷纷来催促回城,卫善寻着姑姑,秦昰已经在她怀里睡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王忠正在禀报:“四殿下捉了兔子,原是要送给陛下的,不料是只怀孕母兔,四殿下便放了兔子,陛下很是欢喜。”

秦昰人小腿短又不会射箭,哪里就是他捉住的兔子,必是宫人太监讨他开心替他捉来的,可他知道是只怀孕母兔放了到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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