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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台(6)

正元帝身边跟着诸多臣子,太监有这样的好事自然要禀报上去讨赏,口称四皇子有仁爱之心,正元帝自然高兴。

卫敬容听着也笑起来,摸一摸儿子的头:“有劳王公公了,王公公辛苦。”

秦昰跑了一天早就累了,这会儿正打小呼噜,卫敬容一个眼色,自有宫人打赏,卫善坐到她身边,捏着秦昰的小手,怎么捏都不醒,把头往卫敬容身上一靠:“姑姑,祖母是不是快回来了?”秦昰跟着卫善叫正元帝作姑父,卫善跟着秦昰几个叫赵太后作祖母。

赵太后回家乡去了,富贵不回乡,可不是锦衣夜行,她不光要回去显摆,还要捐钱修佛塔寺,给当年庇护她母子二人的佛寺捐金身。

卫敬容再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兴的,三个儿子个个都叫她称心,一听见卫善提起赵太后,脸上虽在笑,声音却清淡下来:“怎么想着祖母了?”

正元帝是遗腹子,秦家一向过得极清贫,家中破屋一间,田地三分,赵太后从这三分地里挣出食来养大儿子,家里这样穷,怎么讨得起媳妇,正元帝早年浪荡,三十岁才去当兵,一投,就投到卫家门下来。

当兵有粮有饷,正元帝又肯上进,一年里从大头兵当到亲卫,还跟着卫敬禹学了认字,就在他身边读的兵书。

正元帝才有了立身根本,赵太后就立时替他聘了个媳妇来,过门就有了身孕,三十一岁得了头一个儿子,这个媳妇却在难产的时候死了。

卫家祖父卫璧极赏识这个年轻人,说他大有可为,卫敬容年少时订婚的丈夫打仗的时候死了,那会儿她才十五,就由着父亲作主把她配给了正元帝当续弦。

当时正元帝手上已经有领了卫家五千兵丁,他娶卫敬容依旧算是高攀,赵太后却不这么想,她既当了婆婆,就是要做规矩的。

卫敬容年轻气盛时同她没有少生争执,她进门的时候秦显已经虚三岁了,还满地乱滚泥狗也似,赵太后只有这一个宝贝孙子,教的全无规矩,卫敬容便把孩子抱到身边,教他应当如何走路教他应当如何说话,替他开蒙,教他识字。

写字背书哪一个都不是轻省活计,秦显淘气,卫敬容便拿小竹板打他的手,赵太后又是哭又是闹,等正元帝回来告状,正元帝却见儿子身上干干净净,养得肥白有肉,张口千字百家,还能对上几句兵法,便让母亲把教管孩子的事都交给妻子。

可这恰恰是打了赵太后的脸,两婆媳之间,贫富所见不同是不和之一,教孙教子又是不和之二,矛盾日深。

卫家就是不造反也是一方豪富之家,家中呼奴使婢,让卫敬容对一个村妇恭敬是成的,尊敬却不能够。何况赵太后还跟杨家一齐做下了那样的事。

杨家能得这么久的恩宠,原来跟秦家是邻居,正元帝父亲死的时候,家里穷的无钱埋骨,还是杨家老人拿了几件衣裳出来,将人收裹了。

赵太后很念这埋骨之恩,正元帝手上掌着两万兵马的时候,杨云越跟杨家沾亲事故,打着这层关系,投到正元帝身边。

帝王之心总是反复,贫贱时心中口中常念卫家恩德,当了帝王却又不同,卫杨两家,他自然更亲近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杨家。

卫善心中叹息,口里却劝:“祖母将要过寿,姑姑不如就叫祖母高兴高兴,祖母高兴了,姑父也就高兴了。”不仅要捐金身,还得把这事宣传得天下皆知。

卫敬容想到早晨正元帝说话的模样,点一点头:“好,就依你。”

卫善想到赵太后这回要把赵家那一堆八竿子打得着和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带回来,就替姑姑头疼起来。

第6章 公主

车马浩浩荡荡自上林苑回宫城去,回到城中早已是掌灯时分,这一夜正元帝便宿在丹凤宫里,一整日肚里没有空过,夜里便让光禄寺进些粥来,帝后二人对坐,商量些自家儿郎大胜回朝的事。

卫善秦昰跟前进的是细粥,拿红枣核桃芝麻十几样,泡足一整夜去皮去核,磨出浆来煮成粥,说是粥倒更像是稠汤,秦昰一碗不足又吃一碗。

正元帝是不喝粥的,他要吃大块肉,得把肚子撑得满了才是吃足了,同粥一并呈送进来的便有泠片羊尾爆炒羊肚烧笋鹅鸡和八宝攒汤,再加一份炒羊肉丁子,包在饼里,卷了一张,一口咬去半个,一气儿吃了七八张。

秦昰看他吃得香,张口也要,正元帝便喂他两口,越是看越觉得这几个儿子很好。从太子到晋王都能文能武,个个拿出来都是能挡一面的,这么比较来看秦昱就差了些。

卫敬容褪了手镯戒指,替他卷饼,看一眼卫善,笑道:“早间说的要替佛寺里的菩萨捐金身,为着儿子们倒夸大了他们的功劳,不如替娘祝寿,把这两个小的都捎带进去。”

正元帝有些讶异,可这是讨母亲欢喜的好事,卫敬容跟着又道:“我思量着既是作功德的事,母亲又是整寿生日,捐金身给佛祖,也得降恩惠于百姓。”

这却是卫善没有提过的,她捧碗听着,就听见姑姑说:“广宁门外原有个普济堂,是赦孤助老的所在,这些年荒废了,该再修整起来,冬施粥夏舍茶,也算一件功德。”她先说了桩小的,跟着又说了件大的:“这是其一,国家相隔十数年重开太学府国子监,监生们有粮有银,也得顾及妻儿家小,不如也拨发一份。”

连年征战,前朝科举早就无人应考,后来干脆也不再张榜,各地领袖用人唯才是取,如今天下既定,取士之法又有不同,袁礼贤胡成玉几个拟了科举新法,正预备试行。

此时夫妻两个还能互论政事,正元帝也从未有妇人不可干政之语,听妻子这样说,还笑一声:“你这是听了袁礼贤的奏疏了。”

“我是妇人之见,只见其小,听见一句二句再想得细些罢了。”卫敬容把手里卷的软饼送到丈夫手上。

正元帝接过来又咬一口,一面嚼一面点头:“你说的很是,我明儿让袁礼贤拿个章程出来。”

卫敬容便不再说,只问儿子到了何处,还有多少路程才能到京,正元帝最得意的便是自己两个儿子都骁勇善战,每有捷报必要来告诉妻子,可他最高兴的却不是太子拿下蜀地招降姜家,而是晋王攻下云州,拿回了前朝金印。

卫善知道里头没有传国玉玺,那一枚玉玺到正元帝过世也未能再现人间,不知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秦昱登基第一道旨意,就是派人去寻,想要自己得了天授天子的名字。

到最后也没能找到,秦家一直没有玉玺,正元帝寻遍不着便自己再造了一枚,秦昱却念念不忘,在位七八年间不断拨钱派人去找那飘渺中的天授玉玺。

夫妻两个说着说着便讲起古来,正元帝想到妻子原来守在业州侍奉母亲教养儿子,确是劳苦功高,越说越是温情,卫善见状打个哈欠,冲秦昰招手,把他也一道带了出去。

秦昰跟去了望仙殿,就睡在卫善床上,满床滚着玩了一会儿,心里还想着捉着的小兔子,告诉卫善是只灰白兔子,卫善答应替他寻两只养着玩,又同他念了两句诗文,他早就累了,眼儿一阖,立时睡了过去。

素筝几个早已经预备好了热水,屋里熏了香,水里点了花露,卫善泡在温热水中,素筝替她揉搓头发,冰蟾替她按手按脚,到无人处,她便不再说话,又怔怔出起神来。

上辈子的卫善就像这些宫人们心中所想的那般,千宠万娇的掌上明珠,卫家有钱卫家有兵卫家有人,卫家就是她倚靠的大树。

她从来没担心过什么,前半生所烦恼的不过是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最大的不顺心就是太子不喜欢她。

前朝事她听也听了,听在耳里没听到心里,有些事能捡起来,有些事却捡不起来,让她突然之间智珠在手运筹帷幄是不能够的,可走一步看一步不够,走一步要是能看上十步才安心。

既然想不起来,那便多听多看,卫善咬咬唇,吩咐素筝:“你明儿给我寻个识字的小太监,把袁相的奏疏抄一份来我看看。”

素筝眨眨眼儿,不知道郡主怎么又对这个感起兴趣来,这却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儿:“是,郡主还要什么,要不要叫小顺子去收罗些话本来,给郡主解解闷儿。”

卫善确是记着身边有识字的太监,只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内官走动起来比宫人要方便的多,穿着灰衣也不显眼,卫善想到那个要打杨思召一顿的主意:“你明儿叫小顺子来,我有事吩咐他。”

这事儿得速办,不能等到太后回来,卫善趴在浴桶里,素筝拿软巾替她擦背,才要夸她肌肤晶莹,乌发生光,就听见卫善道:“你明儿再翻一匹黑纱出来,再去要几卷金线,我要替祖母绣经书。”

卫善对赵太后的印象倒还深刻,太子身亡,赵太后便一病不起,又从杨家赵家那儿听了许多挑唆的话,一门心思认准了害死她大孙子的就是皇后,在正元帝跟着没少说话,她人病着又从来糊涂,她的话正元帝当时是不信的。

等到夫妻之间嫌隙日深,这些都是指谪姑姑的话柄,卫善把旧事翻一翻,心里也自觉得卫家倒这样的霉不是全无来由,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那便把这些都填平填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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