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凤凰台(84)

商桥县令虽得了令让不必送贡品来,可依旧收拾了几篮子新蔬新果来,底下人报上数目来,确是有些寒酸,卫善便道:“他能办来,便是尽了力的,发下赏去。”

雨时停时继,到半夜才停住,推开窗去依旧还是漫天的阴云,吴三派了兵丁在船上巡逻站哨,小城只有这么丁点大的地方,入夜打更的在城那头敲梆子,这一头都能听得见。

谁知只晴了这一刻,还当这雨下一天怎么也停了,不意第二日天色未亮就又下起雨来,先是水珠跟着就是水线,下得江上水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官船只得继续停靠。

这下商桥县的县令又来问安,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得罪,卫善这才问了他姓名,是官制初改时选上来的官员,等到秋日里头一回科举之后,大业的官员也要重新任选。

商桥县县令姓章,人生得精瘦,看着同那位涂县令倒有几分相似,沉香一见他便回来告诉卫善:“等新选官员了,这一位怕不能任用了。”

选官制改了几回,身言书判,光是头一样就有许多人判定不合格的,卫善听了便笑:“当真生得这么瘦弱?”

说是形貌瘦弱都算是夸奖了,他连官服都撑不起来,也不知是哪一任留下来的旧官衣,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官帽都太大,沉香几个见着他便要笑,还给他起了一个浑名叫“细脚猴”。

倒第三日雨注时,船正要起帆,不料这个一向殷勤小心恨不得折腰对着吴三的细脚章县令竟领着个老翁拦住了官船,说是老翁过来告状,说是半夜有人潜进屋来,欲对他女儿不轨,被他敲了一棍打跑,黑夜之中辩不清相貌,但那人口称是护卫公主的兵丁。

事儿报到卫善跟前,她请了吴三进来:“若果真有此事,按军法如何处置?”

第79章 乔装

此时天光乍亮, 城中还未开市,街道也无行人,章县令急匆匆奔来, 官袍系带扣得歪歪斜斜, 腰带都不及束好,身后的老翁被两个捕快架着, 高呼一声暂且停留, 让捕快和老翁三个等在码头上, 他自己一个人上了主船求见吴副将。

章县令还是那付躬身低腰的模样, 虽有案情对吴三说话也依旧客客气气的,可他的话虽说得软, 却寸步都不肯让, 非得把大船拦住,待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方才放行。

这话一说, 吴三反笑起来, 既无证物又未看清人脸, 手里什么也没有, 上来便要拦住官船, 是凭他的七品官服,还是凭码头上那两个捕快。

似这等无实据的事,吴三自然不肯停留,本要扬帆起航的,奈何章县令竟然跪在码头上, 冲着卫善坐的船只下拜,高声把经过说明。

那个老翁看见县令拜了,也跟着跪下磕头,卫善将将洗漱,散着头发,赤着脚踩在软毯上,人对着妆镜,便听船外一阵喧闹。

看章县令竟不管不顾惊动卫善,吴三这才怒起来,挥手就要派人把他的嘴堵住,卫善已经派了宫人出来问询,她在船里听得含混,待沉香进来禀报,她便召了吴副将进来问明究竟。

听见卫善问了这么一句,吴三眉间隐含怒色,他自证所有官船都有兵丁巡视,再不会有人摸黑下船行不轨之事,也就是因为这个跟章县令顶了起来。

他是副将,此时手上还有千人军士,而章县令不过是个七品县令,便敢做当面拦船之举,若不是遇见吴副将,换作了旁人早就动起手来,只要说章县令无故阻拦官船,冲撞了公主凤驾,章县令也难逃罪责。

吴三紧皱眉头,不敢对卫善不敬,却依旧心生怒意,低头硬声道:“某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有此等事。”

卫善笑了:“谁要你的项上人头,我要的是清名,哪一个敢往我身上泼脏水,必得揪出来定罪,以禁效尤。”说着看他道:“吴副将这一路治军,我也看在眼中,二哥既能派你出来,便是十分稳妥周全的,既然如此,就更得把人抓出来,还军士清白。”

就这么走了,人抓不住,事情又传扬开,往后提起来,污名就都由卫善担了,谁知哪个军士兵丁,只知道是永安公主的护卫欲奸民女。

吴三一听,数着日子出来已经月余,还未到青州,心里难免焦急,可既卫善这么说了,只得听命,下船去扶起章县令来,让他把案情说来,又领他往四舰去看,每隔几步都有岗哨,就算有人要下船,也得报备,轻易也不放行。

这一路行来,只有采买军士每到一地就能下船去,可商桥县本就不在他们预备停靠的港口,章县令又命人担了水来,是以这两天里根本无人下舟。

吴三领命下去同章县令分说,章县令依旧还是那付陪笑折腰的模样,待听见卫善真肯停船查证,还那女子一个清白,立时掀袍就跪,沉香在窗边瞧见“哎哟”一声,跪得这么重,仿佛隔着船板都能听见“扑咚”那一声。

沉香放下帘儿,叹一声道:“那么个细脚猴儿,竟还有这样的胆量。”

看他回回过来都卑躬屈膝,对着吴三说话,哪一回不陪笑脸,恨不得日日过来跟卫善请安的,见着宫人都不敢看过来,同她们在宫中见的大人们再不一样,不意竟然徒生胆量敢拦公主官船。

卫善反而笑起来:“章县令倒是个难得的人。”

她也是出来这一趟才知道公主这个身份有多贵重,太守刺史见她也要百般讨好,官船一停,贡品便源源不断送上来,就算她下了令,也依旧止不住。

一个七品县令,也选官在即,他能折腰小心奉承,卫善倒不高看他一眼,可他还敢为了百姓报官来拦船,不论政绩如何,有这一份心便是个好官了。

沉香赶紧闭口不再打趣,依旧注视窗外,禀报卫善,吴三跟着章县令进了城,还带走了两个兵丁,余下的人也都还守在船上。

不一时怀安又在门外报说:“二少爷请姑娘不要担心,底下军士虽有不忿的,有他在不会起乱子。”

卫善倒不曾想到这个,章县令刚刚那个举动当真冒险,这些兵都是长年打仗的,本来就有一股子血性,又憋了一路,看见他在船下磕头拦船,又跟吴副将起了争执,竟没冲下船去。

卫善赶紧道:“就说是我要还二哥的兵丁一个清白,必得把真贼人揪出来,叫他们稍安勿躁,暂且等待。”吴副将走的时候也已经留下话来,卫善此时再加一把劲,替卫修把人安抚住了。

舟上人都静等消息,魏人杰却是不肯安份的,卫善还没静下片刻,窗户便被叩响了,魏人杰叩了两下不开,跟着又叩两下。

卫善翻了眼儿不理会,沉香几个也都不敢打开窗户,魏人杰便一下一下又一下,鸟儿啄木似敲着窗子,坚持不懈就是不肯走。

卫善把书一阖,气哼哼走到窗边,“啪”得一声打开了窗子,叉腰问他:“你又要做甚?待我哪日把窗户板儿封起来。”

魏人杰还想叩下去,一伸手差点儿砸在卫善的鼻子上,赶紧拐了个弯,肉手砸在窗框上,“嗞”了一声抽口气,略过卫善问她要作甚,接着她的话道:“那我也能敲木板不是。”

卫善不同他计较,计较了也没用,依旧瞪了眼看着他,魏人杰这才摸一摸鼻子:“我想跟着去看看断案。”上回淩县的事儿他没能插上一手,心里就一直跃跃欲试,好容易又碰上了冤情,自然不能错过。

卫善翻了个眼儿:“你要去就去,敲我的窗子干什么。”

魏人杰若是自己能去早就去了,偏偏吴副将下船的时候下了命令,不许军士私自下船,他去找了卫修,卫修不肯松口,这才来找卫善,撺掇她道:“你就不想下去看看?”

卫善掀掀眼睛,鼻子里头轻哼一声,把脸扭过去,魏人杰一路上大麻烦没有,小麻烦不断,也不知道正元帝派了他来到底是盯哨的还是来裹乱的。

“我要是不答应呢?”卫善问他。

魏人杰一怔,她要是不答应,那还真没办法,想一想道:“那我就一直敲窗户。”跟着又道:“你真不想管管?我看你也挺喜欢断案子的,说不准又给你立一块碑呢。”

卫善气得发笑,屋里几个宫人也都掩了嘴笑,魏人杰却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又拿手叩叩窗框:“去罢,就当瞧瞧热闹。”

此时天光渐亮,码头上担菜的卖鱼的人都多起来,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分明就是有人摸门的事儿传了出去,魏人杰看着怎么能忍耐得住:“我看这个县令有胆色,倒不是个糊涂的。”

他这一句倒让卫善心中略动,想看看这个章县令究竟有什么法子能断下这个案子来,船上没人下去,那贼人又逃脱无踪,吴副将人是去了,却满心怒意,不定就真肯配合,她还真有些好奇这个章县令要如何办案。

魏人杰看她不说话,知道是有几分意动了:“哎哎,去罢。”

卫善抿抿嘴唇,伸手就要关窗,魏人杰拿手一挡,手指头差点儿夹在窗缝间,卫善跺了一下脚:“你这个呆子,我这么去也太招摇了,自然得换一身衣裳去。”

卫善关上窗子,魏人杰恨不得退到二里外去,背着手等得一会儿,明明只有一刻,可他心里焦急,好似等过了春夏秋冬。

心里急得似火烧,偏偏又不敢去催,在甲板上踱好容易卫善出来了,梳了两个螺儿,换了一身衣装,作个丫头打扮。

上一篇:全世界我最红[快穿] 下一篇: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