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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331)

傅明华叹息了一声,索性直接就道:

“今日晌午后,我进宫与母亲说说话,太后宫里的葛宁前来蓬莱阁唤我,说是太后想要见见我。”她话音一落,不远处的温新便点了点头:“不错,晌午时太后清醒过来,便提及了王妃,说是想念她了,奴婢得知王妃娘娘进宫,便派了葛宁去请王妃前来紫兰殿中,若是贵妃娘娘、容妃娘娘及长公主不信,奴婢可以将葛宁唤出来。”

葛宁是太后宫里的一等女官,再加上又有温新作证,长公主眉头一皱,没有出声。

容妃则是笑意吟吟,眼里却是寒意十足,看了说话的温新一眼。

“至于太后唤我,就是与我说说话,并告知说为我留了些东西。”

傅明华目光从长公主身上扫过,她这样直接一说,旁的人倒是再开不了口,容妃也说不出话来,坐了半晌,众人自然就散开来了。

崔贵妃脸上仍带薄怒,温新却靠了过来,崔贵妃看得出来她是有话要与傅明华说,便忍了气,转到一旁。

温新过来看了傅明华一眼:

“您已经知道锦囊中装的是何物了?”

温新小声的问道。

傅明华点了点头,猜到自己之前与碧云二人的行踪怕是已经暴露,所以温新才有此一问的。

毕竟这紫兰殿中,温新执掌多年,谁离开了一阵,她若是细心,必是能查问出来的。

更何况当时白玉兰树下虽然隐蔽,但也难保温新会发现自己,所以她也没有隐瞒。

温新叹了口气:“您也知道太后的意思了?”

“是的,太后爱护我之意,实在是让我心中动容。”傅明华细细的应了一声,温新便比了个手势,引她前去角落:“既然如此,您也不该这样直说出来,毕竟定国公府如今的情况,您心中也是有数,长公主急于保护儿孙,是很想要得到那只玉蝉的。”

傅明华听了她这话,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温新今日忙得不可开交,早前嘉安帝放置玉蝉进太后口中时,她又去寻燕骥了,看来是并不知道此事的。

“没有用的嬷嬷,今日饭含,你可知道,太后嘴中含的是什么?”

她这样一问,温新便愣了一愣,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嘴里却问:“是什么?”

“是只玉蝉,与太后留给我的,一模一样的。”傅明华叹了口气,将这事儿说出来。

温新愣了一下,她如此聪明,自然知道傅明华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几乎是一瞬间功夫,她的脸色就渐渐泛白,显然已经想通,这只玉蝉已经失去了太后赠予傅明华的意义了。

嘉安帝的心志之冷硬,远超温新想像了。

她的嘴唇微微发抖,好一阵之后才勉强笑道:“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傅明华点了点头:

“所以长公主哪怕就是知道玉蝉在我手中,又是如何呢?不过那只是一只玉蝉罢了,再也没有其他的功用。倒是嬷嬷……”傅明华说到此处,语气一顿,脸上露出担忧之色:“你当众帮我说话,怕是惹了容妃不快的,如今……”

“您不用替我担忧。”温新还没有从玉蝉的事中平静下来,又听傅明华提及此事,便不由握了一下她的手:“太后已去,她身边是离不得我,我是准备随她一道,将来为她守陵的,容妃再是如何得势,也奈何不了我,更何况……”

余下的话,温新没有再说,但傅明华已经猜得出来她未尽的话语下,隐藏的意思。

无非就是容氏一族,怕是也气数将尽,就是再嚣张,又能嚣张得了多久?

太常寺的人第二日高声念起祭文,念及太后的生平时,不知为何,傅明华的心思却想起了昨日里太后悠悠与她提及的陇西郑府,那在她口中所说的,兄长为她亲自种下的杏树,再忆及她口中那句陇西当地人所说的歌谣:“昔日郑家今何在,不见人,只见坟。”

短短几句,却道出郑家没落的凄凉晚景。

太后说着这话时,那脸上虽然带着笑,却莫名的让人心里发疼。

再想起太后那句:“……夜里不敢睡太深……怕瞧见父母兄长的脸……”,不知是何等的心情复杂,才会不敢见昔日那些疼爱她的家人的面庞,回想也不敢回想。

傅明华突然泪如雨下。

念祭文的人声音抑扬顿挫,宫苑内外都传来啼哭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有些是真情,有些是假意罢了。

半个月后,燕追急赶回洛阳见太后入殓,同行的还有岐王一行。

岐王府的人也赶路赶得快,这位王爷是一路哭进洛阳的,回来时神色憔悴,一双眼睛肿得老大。

傅明华只是听着宫人说秦王回了洛阳,只是两人虽然离得极近,却被一座宫墙隔了开来,直到晌午之后,她在崔贵妃宫里正午睡,却被人一把搂进了怀中,抱得气都喘不过来。

她还未睁眼,燕追急如骤雨的吻便落在她唇角下巴之上,手摸到她已经微挺出来的小腹,动作才渐渐温柔了。

他下巴上已经冒了好多青影出来,扎在她脸颊微微的刺疼,可是这种刺痛却提醒着她,燕追是真的回来了,傅明华伸了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主动送了自己的嘴唇到他唇边,任他亲了又亲,才倚在他怀中直喘气了。

“怕不怕?”

他捏了捏傅明华的手,一回来就问她。

傅明华将他抱得更紧,摇了摇头:

“不怕。”

他听了这话,沉默了半晌,细细品味着她这句‘不怕’,将她搂得更紧。

若不是她曾经历过许多大小的事,她又怎么会在独自面对太后的去世时,如此冷静的说‘不怕’?

“是真的不怕。”

傅明华仰头看他紧绷的下颚,不由便挣扎着起身看他:“太后临去之前,与我说了昔日郑家的事儿,三郎,我心中难受。”她憋了许多天,却无人可说。

第五百零五章 遗物

太后的丧礼十分隆重,只是其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场面,众人都清楚。

越是繁华,她便越觉得凄凉,人都去了,这样隆重,又是为谁而办的呢?

燕追低下头,看着刚被自己抱出床榻的妻子散了一头幽黑的长发,咬着唇儿眼圈发红与他软软的说着‘她心中难受’,燕追那一刹心中便如百炼钢化绕指柔。

他扯了床榻之上的薄衾,掩在她的身上,听她提及当年郑太后的往事。

说来眼缘这个事儿也是奇怪,这些话太后连儿孙后辈都很少提及,却偏偏与她说了。

她说着昔日郑家的事儿,也觉得有些惆怅,末了又想起一个事,伸手便挣扎着出了燕追的怀抱,弯腰去摸了摸枕下,那头发顺着她曲线优美的脊背,在她腰侧往下滑,铺了一榻,半晌取出一个锦囊来。

燕追看得眼热,咳了两声,别开头去。

傅明华坐直了身,又将垂落到胸前的头发撩开,燕追转过头来,就见到她手上的玉蝉了。

“这是……”

此时什么风花雪月的旖旎心思都散了个干净,燕追的目光渐渐锐利,傅明华将昔日温新送玉蝉前后的情景说了一道,燕追眉头便紧蹙,久久没有松展开来。

“当时先皇后在皇上登基未足几年便逝世,估计太后是担忧你吧。”

他握了这只玉蝉,以拇指指腹轻轻搓了搓,想法与傅明华不谋而合。

“这东西是当初太后陪嫁之物,原本是一双,太后一只,先帝一只,太后的一只送到了皇上手中,先帝的一只没想到则是送进了太后手里。”

这玉蝉乃是昔日郑府家传之宝,其玉据说大有来历,能追溯到魏晋时期,说是此玉乃是昔日了魏晋时王朝旧物,当年晋武帝司马炎篡权以得天下,而得传国玉玺,直至前赵王刘聪掳司马聪而强得传国玉玺,朝代更迭间,春秋时期以和氏壁雕刻而成的传国玉玺有数次失踪,这雕玉蝉之石,当时便是在晋朝丢失传国玉玺的情况下,预备雕刻为玺的玉石。

不知后来为何落入郑家之手,而被雕成了两只玉蝉,传承后世。

因玉质精美的缘故,郑家的人舍不得在蝉上钻孔,一双蝉世世相传,直到郑太后时期,郑家人心疼女儿,又看准太祖乃是大有所为之人,才将这对玉蝉当作了太后的陪嫁之物。

这一赠一送,代表的是郑家对太后的疼惜,太后对嘉安帝的喜欢,及太祖当年对太后的爱意。

可惜到后来,太后却将到手的玉,转手送到了傅明华的手中。

傅明华听着‘先皇后在皇上登基未足几年便逝世,估计太后是担忧你’的话,不由不寒而粟。

她将东西收了起来,正要说话,崔贵妃却进了内来,刚一张嘴想唤人,便看到榻上夫妻俩相拥的这一幕,不由羞得脸庞通红,瞪了儿子一眼,赶紧退出了外。

傅明华也有些脸红,推了燕追一把:“都怪你。”

燕追只得伸手摸了摸下巴,对她这含羞带嗔的话极为受用。

只是崔贵妃既然来此,必是有话要与他说,他依依不舍的将妻子放开,与她耳语一番,又为她顺了脸颊一侧垂落下的顺滑青丝到她耳后,才起身出去了。

傅明华想起之前崔贵妃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没有勇气出去,好半晌碧云进来,才让她脸上烫热渐渐褪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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