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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422)

傅明华才刚要起身,燕追便按住了她的手:

“我来。”

她微笑着,便坐着没动,燕追将水倒入碗中,香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今年南沼进贡的月光白。”

傅明华点了点头,将茶碗小心翼翼的端了起来,每吹一口气,茶香四溢,入口回甘。

燕追喝了两口茶,眼里已经露出笑意来。

他身上原本腾腾的杀意此时收敛得一干二净,陪傅明华喝了两盏茶,才搁了茶碗:“今日的事,元娘应该也听到了吧?”

夫妻之间,傅明华也没有隐瞒,听他一问,便微笑着也放了盏:“听说了,卫国公府世子遭皇上喝斥,跪在了宣徽殿下的台阶旁,跪了三个时辰。”

“事情传得倒是快。”

燕追笑了两声,眼里露出阴戾之色:

“世家的手,伸得太快。”

昔日的世家,就如一条蛰伏的龙,等待着时机成熟罢了。

当初太祖废九品中正制而开创科举,谢家怕是就等着这一天。

燕追在向阴氏动手时,谢家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门阀世族的力量有多强,从他前一刻准备设国子监,打草惊蛇之后开始,谢家便借贺元慎来了个反击,速度还如此之快。

当日先帝虽除去以容氏为首的门阀世族,但真正艰难的还是四姓这样于燕氏并无好处的祸患。

翰林中的学士都是由燕追亲自提拨,将来这些人出了翰林院,会被任派到大唐各个州府郡县。

燕追不敢去想,若这些人仍以谢氏马首是瞻,将来的大唐怕是仍会受世族把持,情景怕是比之先帝时期更加艰难。

当年的太祖背负骂名,才压制了四姓多年,留给嘉安帝艰难的局面。

可如今先帝才将大唐交到他手上不到一年,便出了这样的动乱。

燕追眯了眯眼,他如今握笔执政,可当初他却是从马背上得到军权,骨子里杀意浓烈。

他脸上露出狠色,傅明华却伸了手,放在了他手背上,他愣了一愣,本能的反手将她握住,将她脂香满溢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啄了啄,眼神渐渐柔软了下来。

“元娘?”

燕追温声的唤,傅明华任由他将自己握住,沉吟片刻,才叹了口气,说道:“三郎,翰林院中的学士大多自江南,受谢家驱使而来。”燕追点了点头,两人原本并靠着跪坐在束腰方几两侧,虽说她离得原本就不远,可燕追心中却觉得不大满足,手臂稍一使劲儿,便将她一把拉进了怀里来。

她伸手来推他胸膛,燕追却以手肘将她鹅黄绡纱袖摆压制住,她挣扎不得,那轻薄的阔袖往下滑,露出一截如新剥荔枝一般的凝香皓腕来。

“我近来总在思索,”

外间杨复珍等人仍在,可他却仍霸道,她也就半靠在他臂弯里,提及这段时间也困扰自己问题来:“翰林院中的学士三郎不可不用,只是却不能大用。”

可为小官,却绝不能入朝为大官。

若为小吏,无论是受谢家驱使,还是受天子驱使,都如车马一般,可为燕追用,却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他应了一声,美人儿在怀,明明她说的是正经事,可是燕追却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她半躺在他怀中,胸前拥雪成峰,那淡紫色的诃子衬得肌肤晶莹无暇,露的一截粉腻的胳膊亦是柔软,香气似兰。

“……依我看来,此时翰林学士有空管卫国公府世子的闲事……”

她细声细气的说着话,可此时燕追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轻轻在她腰侧游走,挑开轻薄的凌罗,抚摸细腻的胸线。

傅明华又想挣扎,他却抚了抚她头发:

“接着说。”

他的手隔着诃子轻轻勾划,使她双腿都紧绷了起来,这样怎么说得下去?

她含羞带嗔的看了他一眼,他却握了她胳膊,懒洋洋的催促:“说!”

傅明华被他握住,只得接着道:

“三郎有没有要为他们寻些事做呢?”

他没有出声,可是依傅明华对他的了解,燕追心思慎密,行事周全,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一点。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并没有隐瞒,只是将傅明华揽得更高了些,低头在她耳畔小声的道:“我欲重编《世族志》!”

傅明华一听,便眼皮重重一跳。

当年的《氏族志》曾引起多少血雨腥风,哪怕是发生在傅明华还未出生之时,可事后她也隐约曾听说。

事态好不容易平息,燕追却又有意效仿太祖当年举动,她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却似想到了什么,愣了一下,又紧紧抿住嘴唇,眼中露出惊疑不定之色来。

乍听燕追重提编修《世族志》,使人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太祖当年令人修《氏族志》的情景,也容易使人想到当初被血洗的世族。

可是当年的世族已经尽数湮灭于几十年时光中,如今剩下仅存的便是四姓罢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波澜

其中阴氏族人却是因为定国公府薛涛举发的缘故,族人死的死,逃的逃,不成气候,哪怕就是要起复,将来有三姓相助,也不知得是多少年以后。

燕追的举动初时听来有些鲁莽,可仔细推敲之下,却又别有意图。

他欲令人建国子监,想要瓜分谢氏利益,将天下学士的心收归己用,只是谢家的名号,非一时之功,要想扳倒谢氏,不是单单一个国子监便能办到的。

无论此时燕追令人修建的国子监是不是利国利民的举动,但在真正的大儒、学士眼中,谢家族学才是正统,远高贵于国子监。

人的名,树的影,要想改变这种现状,还得燕追另使手段才成。

而当年太祖编修《世族志》,将谢氏排列于燕氏之后,便在读书人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死伤无数之后,此事不了了之,事后不少人心中虽认为若论世族、门阀地位,谢氏在燕氏之上,可嘴上也是不敢提及的。

若燕追再来一遭,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天下读书人哪怕心中有气,终有一日,谢家的声势也要被打压下去的。

更何况他恼怒翰林院中的学士食君之禄,却为谢氏所用,为谢家而奔走,定是要为他们找些事做。

这编修《世族志》一事交到翰林院中的人手上,这些学子怕是也会焦头烂额,又哪里有余力,再为谢家将来出力奔走。

若推辞以编修之职,便是表明不愿入仕,谢利贞想借这批学子入仕的念头自然落空。

但若是这批人才愿编撰《世族志》,那么谢家在他们心中地位却以是一降再降。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桩有利于燕追的事儿。

更何况世族盘桓多年,数次遭屠戮,却死灰复燃的缘故,与世族之中,每一个族人心里凝聚力也是有关。

而使这些世族分支一心一意捆绑一起的,便是荣誉、名望了。

“我欲将天下世族、门阀,分为一宗三姓。”

燕追淡淡的笑着,伸手替傅明华将衣裳整理妥当。

“这大唐,最大的宗族,不应该是三姓,而应该是我燕氏。”

他缓缓开口,没有大声的宣告,仿佛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事罢了,尽显睥睨之态:“哪怕是人人称道的谢家,也该排在燕氏之后!”

他直接剔除了如今已经遭围剿之下四处躲藏的阴氏,将昔日大唐里声名显赫的四姓称为三姓,若消息一旦传扬开来,对于四姓也是一个打击。

傅明华的生辰,燕追一早便已经令人着手准备了,除命妇入宫朝拜之外,月底之时,燕追放榜诏告天下,欲修国子监的消息,又令翰林院再次编修《世族志》,排一宗、三姓,将燕氏定为第一宗族,载于书册。

当初太祖令人编修《氏族志》的情景才过去二三十年时间,那年的腥风血雨,如今稍年长一些的人怕是都还记得。

翰林院不少人接到这个消息时,都是忐忑不安,深恐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早朝之后,贺元慎出了建福门,进了待漏院,他进门之时,院中几位朝臣正以帕子擦头,喝着凉茶说着话。

六月初的天气实在是闷热,他一进来时,众人看了他一眼,又将茶水喝完,招呼着收拾一番便准备出宫了。

自上回他被燕追喝斥过之后,与他说话的朝臣便逐渐少了。

人人都拿他当瘟疫似的,避之唯恐不及。

早前虽说也有不少朝臣看他年少,与他往来的不多,但也不像如今一般,见了面,连招呼都少打。

他苦笑了两声,提了衣摆进去,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院中兵部侍郎高甚却仍是稳稳当当的坐着。

“左拾遗年少得志,本是喜事一桩,又何故愁眉深锁?”

两人各自坐了半晌,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高甚才笑着向贺元慎招呼道,贺元慎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好一阵才抬起头,就看着高甚冲着他微笑,他连忙起身,收整了衣摆:“高大人。”

高甚眯着眼睛望着温文尔雅的青年,眼中闪过玩味之色。

这位出身国公府的世子倒是一个好利用的对象,读了些书本,性情却未磨炼得圆滑。

他的祖父乃是昔日杨元德门下幕僚之一,忠于杨家,当年一心一意想要保住杨氏血脉,以便将来图谋光复杨氏尊荣,可惜费心尽力,却使晋王血脉尽数都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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