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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嫡(423)

早年他曾与陆长元往来,商议过大事,原本是想借容涂英之手,陆长元投靠容涂英得富贵,高甚再在渤海培养自己的势力,可哪知容涂英事未成身先死,连累陆长元也跟着没了。

这些年他历经两代帝皇,可是却一直不得重用,嘉安帝时期提拨他为兵部侍郎之后,位置便再无寸进,早前数次想要投靠秦王府,可不知为何,当初的秦王却仿佛看他不上,秦王登基之后,他自然也没有拥有从龙之功,地位青云直上。

直到近来,他有意投靠谢家。

高甚想到此处,眼中露出阴鸷之色。

贺元慎不知他心里所想,拱手作揖行了个礼:“高大人怎么还在此处?”贺元慎话一说出口,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脸上露出窘迫之色,以往与他往来的,都是书生、清贵,有话直来直往,没有藏藏揶揶,可是与这些朝臣说话,人人话中都拐着几道弯儿,一不小心说出口的话,听进旁人耳中总会听出好些意思来。

贺元慎踌躇着要解释,只是高甚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尴尬,微笑着道:“我虽是兵部侍郎,但又不如右仆射姚老大人,是皇上心腹重臣,自然下了朝便离开了。”

说完这话,高甚看了贺元慎微微松懈的俊脸,嘴角勾了勾:“只是看左拾遗似是心事重重,所以才多嘴问上两句罢了。”

贺元慎勉强笑了笑:“哪有什么心事?”

他言不由衷,心中的想法都摆在了脸上。

贺元慎自幼读书,一心为国为民做出一番大事来,可入仕之后万事并没有如他想像一般,如今朝里遭人冷落,连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反道

贺元慎又叹了口气,有种怀才不遇之感,高甚看在眼里,比了个手势:“早就听说左拾遗年少俊杰之名,诗书字画都十分擅长,一直不得结交,今日难得机会,我倒想向左拾遗讨教讨教!”

贺元慎与高甚之间并无往来,此时冷不妨听他邀约,还是在自己在朝中备受冷落的时候,不由便呆了一呆。

“这……”他迟疑了片刻,“只怕高大人抽不出空闲来。”

高甚便笑道:

“不瞒左拾遗所说,我虽任兵部侍郎,但自先帝去后,便……”

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几分失落之色:“皇上身边重臣心腹很多,今日早朝之后,听说又留了右仆射姚释下来议事,我这样的闲人,又怎么会抽不出空闲来?”

高甚这话引起了贺元慎的同情,也使他想起自己入仕至今,谏言很多,得到重用的却少,当日表弟顾喻谨被杀之后,他有感于朝廷规章制度不妥,一心一意想要干出一番大事,哪知最终却并不受皇上待见,此时高甚的叹息,恰好使他生出一种两人同病相怜的感觉,因此便站起身来:“既如此,下官便斗胆相邀了。”

两人出了待漏院,一路离了皇宫。

宣徽殿中,燕追一手端着茶杯,一面单手翻看奏折,姚释被赐了坐,面前也摆放着几张折子,都是先前燕追令侍人送去的。

他挑出来的这几张给姚释看的折子,是朝中一些臣子上书反对他令翰林学士重编《世族志》提议的,各个在折子里痛数当初太祖令人编写《氏族志》的害处,以期能打消燕追念头。

姚释皱着眉去翻看折子,燕追双手捧着茶,却未喝。

他面前还压着一张折子,是吏部尚书张近水呈上来的,此次呈折子的朝臣中,他的身份是最重的。

此人是永昌年间的进士,曾写得一手好文章,打动了当时的吏部尚书段延苏,而向先帝举荐,在嘉安帝时期得到重用。

张近水出身江南永州,也算是256文学,为官以来,性情谨慎,好吟诗作乐,为人十分洒脱。

当年嘉安帝时期,容氏猖獗,也不见其与容涂英勾结,被其收买利用,文人风骨极硬。

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为谢家出头。

而朝廷中,像张近水这样的人很多,不为财帛美人儿而动心,却甘愿为谢氏而奔走,可见世家之害了。

姚释还在翻着折子,殿外内侍程济弯着腰进来,抬头便看了黄一兴一眼,黄一兴作了揖,无声的退下,不多时进来,附在燕追耳侧,便将高甚与贺元慎往来的事说了。

黄一兴惯于察言观色,哪怕燕追并没有曾提及过高甚,但不过上朝之时,他目光往高甚所在的方向瞧了一眼,便被黄一兴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回头下了朝便叮嘱程济多盯着一些了。

才吩咐没多久,果然便得到消息了。

黄一兴的这份细腻心思,正是当日他在嘉安帝身边服侍多年,深得帝心的缘故。

他行事恰到好处,又善揣摩人心,燕追听了他的回话,便不由低头无声一笑,放了杯子。

茶杯落到桌面上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姚释放了折子,心中猜想着燕追的想法。

亲政之后,燕追的心思便深了许多,有时哪怕是姚释,也不一定能完全猜得出他心里的念头。

他想到了清宁宫中的皇后,时至今日,越发深沉的皇帝,怕是在少年时期便与他恩爱两不移的傅明华面前,才会稍放松下戒备了。

“朝中御史台里、六部、三省之中,都有人上折,请求朕三思而后行。”

燕追站起了身来,将压在张近水的折子上的玉镇移开了,一面拿在了手中:“这是张近水的折子。”

他说完,又扔回了桌上,黄一兴见面的拾起,向姚释递去。

姚释看了两眼,又见燕追神情,君臣相伴多年,他也知晓燕追性情,见他这样的做派,便不由问:“皇上是准备动世家了?”

多年相伴,便是这点儿好处。

许多事情,燕追不必对他拐弯抹脚,他有心要动四姓,姚释是心知肚明的。

世家影响力太大,一家不容二主,大唐之中,皇权应该凌驾于世族之上,可如今世家却如刺,令燕追如梗在喉。

他挑了眉角,没有出声,姚释便皱眉:

“难。”

尤其是燕追想要下手的对象,是江洲谢家,更是难上加难。

在江洲的人心目中,虽畏惧帝皇,却敬爱谢家,姚释早年也曾前去过江洲,是见过谢氏在当地影响力的。

燕追听了他这话,嘴角边露出浅浅的笑纹:

“先帝临张之时,依旧念念不忘,曾说要除四姓,先易后难。”

嘉安帝主张先除崔氏,由易及难,最后再动谢家。

姚释点了点头,嘉安帝的想法,是最稳妥,亦不容易伤筋动骨。

可是燕追却偏反其道而行之,他眼中露出傲然之色:“朕却偏欲先难而后易,姚释你可知为何?”

姚释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燕追却已经绕过桌案,缓步下了台墀,黄一兴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皇后曾对朕说过,世家如树。”

他提起傅明华,脸上神色便软和一些了,眼中露出愉快之色,整个人不再如之前锋芒外露,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了,那眼睫眉梢都透出爱意,令姚释也不由心神一松:“臣愿闻其详。”

“若将当日的容氏等门阀世族比作新苗,四姓便如已成气候的大树。”

燕追这样的说法倒是有些新鲜,姚释神色一整,听他又继续说道:“而谢家便是那扎根极广的参天大树,形成荫荫,庇护着底下的新苗,为其遮风避雨,却也将日晒尽数挡住。”

他话中意有所指,姚释仔细一想,却又觉得这个比喻是极妙的。

谢家是燕追口中的大树,谢氏这个名号,不知使多少人趋之若鹜,给不少士人以憧憬,也从这些士子之中得到好处,使其供之驱使。

“皇后对朕说过一桩旧事。”

第六百四十七章 行之

他笑了笑,转过身来看着姚释:

“昔日定国公府上已逝的阴氏曾来秦王府做客,问过她一句话,为何府中如此多木香?”

姚释听他这样一说,便明白燕追心中的想法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点到为止即可。

只是姚释此时却不得不赞叹傅明华的聪慧与敏锐,心思又十分细腻,世族扰局这样的事,以她的看法整理,又别有一番不同。

“南橘北枳,长于江南的木香,移植于洛阳,却未必能开得出江南的花来。”

燕追轻声的笑,语气中却杀意毕露:

“朕只想知道,江洲的谢氏,若离了江洲,是不是仍能维持这样的辉煌!”

他转身又向高台上走:

“世族重传承,视传承重于珠宝玉器,虚名倒反能驱使人。”他提了衣摆,折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望着那桌案、那龙椅,这椅子是嘉安帝曾坐过的,他当年也数次进出过这宣徽殿的上书房。

此时的燕追仿佛在与早已崩殂的先帝对望,“先帝曾说由易而难,朕却要反其道行之,断谢氏传承,逼谢氏搬迁,十年之后,不知谢家还能否有如今威名,朕要睁眼瞧瞧了!”

姚释弯压了背脊,听了这话,好半晌才问:

“皇上此言不错,只是要令世族搬迁,非同小可。师出无名,只会遭人诟病罢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燕追便笑道:

“事在人为,这才是今日朕召你来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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