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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几万里(130)

“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会下旨。”琴台的隔间里,沈愚把玩着一块新得的羊脂玉,猜测,“难道是陛下觉得正月里见血不太好,所以才一直没有下旨处置徐伯明和盛浩元?都拖了这么久了。”

陆骁穿黑色绣夔纹常服,靠着椅背,无聊转着杯子:“或许大臣们上折子让他杀的,不是他想杀的人。”

“不想杀?不想杀二皇子倒可以理解,毕竟二皇子是陛下的亲儿子。可徐伯明做的这些事情,往大了说,不是打着操纵朝臣架空陛下的主意吗?为什么陛下还不想杀他?”

沈愚觉得自己上次明明已经听陆骁把事情掰扯清楚了,现在怎么又有点不明白了。

“不是不杀,而是不想现在杀。”

咸宁帝必然动了杀心,哪个皇帝能容下这样的臣子?不过,如果不是太学生伏阙上书,咸宁帝应该会想再拖上几年,等储位明朗后,再彻底清算。

所以现在被太学生和朝中众臣逼迫催促,心中不悦,咸宁帝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一拖再拖,迟迟不下旨定罪。

陆骁没有往下解释,只道:“反正是迟早的事,说不定就像你猜的,陛下不想在正月里见血。”

沈愚也不是刨根问底的性子,注意力散得快:“对了,听我爹说,他去给陛下问安,在文华殿门外的宫道边上,恰巧看见杨首辅主动和谢侍读说话,和颜悦色的,还聊了很久,非常欣赏的模样。”他喜滋滋的,“果然不管是谁,都不会讨厌谢侍读,杨首辅说不定也折服于谢侍读的才华和风仪了!”

陆骁却是心下一沉。

晾了许久的茶水吞进喉口,在舌根处留下苦涩感,陆骁不由担心,会不会杨敬尧已经对谢琢生疑,故意试探?

五指张开在陆骁眼前晃了晃,沈愚奇怪:“陆二,你在出什么神?忧心忡忡的。”

“没什么,”陆骁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刚刚突然想到,今年冬天格外得冷,说不定北狄人会南下,掠夺边境。”

沈愚一拳砸在木桌上,义愤填膺:“可恶的北狄人!”刚说完,又龇牙咧嘴地搓了搓自己的拳头,“这桌子太硬了吧!好痛好痛!”

陆骁毫不掩饰地嘲笑了一番,又不知道第几次看时辰,站起身:“我得先走了。”

沈愚动作停住:“还有两道菜没上上来,你突然急着走做什么?”

“有要紧事,你要是一个人吃饭无聊,我把张召叫来陪你!”

谢琢散衙时,一掀开车帘,就看见了坐在里面的陆骁。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陆骁眉一皱:“可是身体不适?”

“嗯,有点发热,可能是天气冷了,不碍事。”话音刚落,谢琢就发觉有手背贴上了自己的额头。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而陆骁上身凑过来,刹那间,两人的距离极近。

陆骁没注意到距离近不近,他满脸担忧,又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我摸着好烫,要不要先去一趟宋大夫那里看看?”

“不用,”谢琢嗓音微哑,避开视线没看陆骁,“才去过医馆,家里还有药,回去煎一副喝下就会好。”

说着,放下车帘,坐到了软塌上。

陆骁听了,还是不放心:“若是药喝了没能退热,就找宋大夫来看看好不好?”

“好。”

又记挂着谢琢喝药怕苦:“我上次给你买的糖还有吗?”

“还有很多,不用再买了。”

陆骁时不时就会买一纸包的糖送过来,各种形状和口味都有。

马车动了起来,见谢琢半垂着单薄的眼皮,两颧绯红,浅蹙着眉靠在软枕上,似在养神,陆骁不想打扰他,便不再说话了。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路面太过颠簸,没过多久,谢琢上身歪倒,慢慢靠到了他身上。

清淡的冷香变得明显,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陆骁全身上下所有动作都彻底滞住,他脑子里一片纷乱,就像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将他的所思所想都砸得杂乱无章。

他反复地在心里想,从呼吸声可以判断,阿瓷刚刚分明没有睡着,所以不是在无意识间靠过来的。

那就是有意识的?

阿瓷主动……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又想,会不会是阿瓷发热太过难受,所以才借他的肩膀靠上一靠?

陆骁手指缩了缩,迟疑地开口:“延龄,你是不是头疼?很难受吗?”

谢琢闭着眼,没有动,嗓音绵缓地回答:“还好,已经没那么疼了。”

“那……”

陆骁犹豫半晌,还是没把问题问出来,只直挺挺地坐着,一动不动,任谢琢靠了一路。

确实如谢琢所言,喝下药不久,额头的热度就降了下去。